点点繁星围绕着一弯月牙,看上去是一片久违的静谧与美好。当然,前提是不考虑这里的特殊环境。这里是边疆,是战争的第一线。谁能想到,前线的夏夜,也有繁星挂在夜空,也有短暂的宁静。
河西久攻不下,成了快烫手山芋。若是进攻,肯定又是平局。若是后退,又怎能甘心?到手的财富,明明近在眼前,可就是伸手得不到!这种局面,令当初誓死跟随木合的一批人,渐渐心生怨言。
偶尔,有风声会在不经意间,传到木合耳里。不过,他只是一笑而过,并未半分恼怒。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木合有兄长韩吉的支持,绝无二心。木合相信韩吉,而众人,将看在韩吉的面子上,对木合礼让三分。
“大哥,这些日子苦了你。”倒也不是客套的说辞,而是木合对韩吉真心的感谢。战场是个最能体现人性的地方,见多了生与死,木合对韩吉的信任,反而直线上升。“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重重赏你。”
“大汗,你若是真要赏赐,那听我一句劝。”韩吉是木合的一块盾牌,替他挡住了太多流言蜚语。“多休息。你看看,人都瘦了不少。这身体是自己的,咱们可帮不了你。”
韩吉在背后默默做出的一切,木合都知道,故而,当韩吉说出类似于说教的内容时,他并无一丝不快,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你放心,我这身体好着,谈不上百毒不侵,但至少不生病。”
“你啊,还和以前一样,任性。”韩吉对木合的情感,是复杂的。既有附属与附庸关系,也有割不断的兄弟情。甚至,为了木合,韩吉甘愿牺牲另一手足。“我可告诉你,要是有半点病症,得第一时间救治。”
便是在二人准备重温兄弟情时,军中曹大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未有任何通报,这已是违反了木合的规定。他立即收起笑容,摆出严肃的态度,训斥道,“大胆!这里也是你可以进来的吗?退出去!”
“大汗息怒……我有要事禀报。”曹大夫的声音有些急促,不像是和木合说着玩。再一看他的神色,慌张中藏着肉眼可见的喜悦,就差就“高兴”二字写在脸上。“请大汗息怒,确实是要事。”
“大汗,别急着动怒,等他说完吧。”韩吉是看出曹大夫的喜悦神色,才刻意在木合发怒之前,伸手拦住。而后,他朝向曹大夫,替木合命令道,“你且速速说来,若非要事,小心你的人头不保!”
“是!”曹大夫是木合临时从河西抓回来的汉人大夫,刚到这里,不过三四个月。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在木合沉默时,韩吉的命令,便等于木合的意思。“回大汗,夫人她,并非是病样,而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木合与韩吉,用相同的字眼,给出了不同的反应。木合是困惑的,但韩吉却是高兴的。“大汗,这可是咱们的大喜事!”要知道,多子多福,在任何时代,都是最被通用的原则之一。木合膝下只有一子,太单薄。
“前日,夫人有言身体不调,我便给她看了看。”可惜,曹大夫没能看出木合此刻那僵硬的神色,否则,他便不会继续往下说。“恭喜大汗,这是喜脉。我确诊了两次,才敢告诉……”
“我知道了。有劳你。”木合在抬眼的同时,冷冷地打断了曹大夫的声音。那眼神,犹如一瓢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浇灭着曹大夫的喜悦与热情。“我去看看她,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萨仁又有孕了。当这一念头不断在木合脑海里回响时,他有的不是喜悦,而是愤怒。有了白汐已经足够,他并不想要别的孩子。而这次有孕,权属意外。是萨仁,灌醉了他。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这个孩子。
军心不稳,战线告急,而萨仁有孕,无疑于给旁人一种不正常的错觉:身为大汗,木合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沉迷于儿女私情?!倘若果真这样,木合便是抬出十个韩吉,也抵挡不住舆论的指责。
“妇人之仁!”木合愤怒地走进大帐,幸好,白汐正懒洋洋地呆在萨仁身边,听她将有趣的童话故事。否则,就差那么一点,木合便要挥拳,将萨仁直接推倒在地。“汐儿,你出去,我有事要说。”
“父汗——”白汐奶声奶气地同木合打了个招呼,或许是久未见到木合,处于父子天性,白汐摇摇晃晃地跳到木合身边,伸手,便想索求一个拥抱。“父汗,汐儿有乖乖地读书识字,已经能认识很多很多字了。”
“是呀,咱们的汐儿,最聪明了。”或许是白汐的撒娇,让萨仁刻意忽略木合的怒气,她走上前,拍了拍白汐的脑袋,满是宠溺。“大汗,汐儿会背三首诗词,你要不要……”
木合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行走在爆发边缘的他,看在白汐的份儿上,才极力用理智克制最后一份平静。“汐儿,听话,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与你母亲说一说。”木合是怕吓着白汐,他那么小,有些事,不该知道。
“那……父汗,汐儿休息啦!明天见!”白汐是敏感的,狐疑的他,似乎从木合的眼光里看出些端倪。但他不会问,只朝木合多看了一眼,便听话地由奶妈接走,抱出大帐。
“大汗……你是有事找我吗?”当大帐内只剩下二人时,萨仁才察觉到气氛的骤变,木合脸上的肃杀,写满的是对他的不满与责备。“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大汗。是……好事,大汗会高兴的吧?”
“不会。”木合抬眼,只一道眼神,便将萨仁的笑容瞬间冷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可知道,若是这时,再添人口,其他人会怎么看我?萨仁啊萨仁,你就不能有一点大局观念吗?这是添人口的时候吗?”
木合死死地握住拳头,极力地往理智的天平里添加一些分量,才不至于完全失去平衡。“你看看外面的战场,我们死了多少兄弟?而你,而我,现在还有心思添人口?你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大汗!这孩子是我要的,与你无关。”明明是一件喜事,不对吗?可为什么,在木合眼里,萨仁便是犯了大错,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萨仁想不明白,迷茫的她,试图与木合再作沟通。
“你以为,只是再多有一个孩子那么简单吗?”木合真想看看,萨仁的脑袋里,是不是装着满满的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