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建业帝将张又温与池鸿雁单独留了下来。向张又温,他需要了解科举的进展。七日之后,便是开考时间,万事不可马虎,凡事不可出错。“张爱卿,这次,你准备给出多少录取的机会。”
“按照十择其一的比例,微臣计划,录取人数不会超过三十人。”张又温曾任太傅一职,是正儿八经的帝师。当他并未抓牢帝师的身份而不放手,该行君臣之礼时,从未省略任何必要的环节。
即使,建业帝有言在先,给予张又温特权:非正式场合,一律免礼。
“如此看来,这次科举,难度较大。”建业帝微微皱眉,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若是难度较大,是否,会错失人才。”张又温曾拿过状元,建业帝曾受过他诸多教诲,自是明白,十择其一的难度,究竟意味着什么。
“请皇上放心,微臣以为,科举乃是之国之根本,当严则严。”有些固执且死板的张又温,一旦拿定主意,便极少妥协。“若是不严,则难以选出真正的人才,为国所用。”
池鸿雁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又温一眼,心情略微复杂。
“朕在想,是否可以考虑,给落榜但有真才实学的士子们,一些特殊的机会。”张又温的想法,建业帝自是会尊重。但他的处理方式,显然更为灵活,“朕有一大胆的想法,还望两位爱卿,给出点建议。”
“微臣不敢,皇上但请直言。”张又温与池鸿雁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朕想请池爱卿,动用商会的力量,替朕私下多多留意。若真有人中龙凤,名落孙山,朕当以爱才为由,给予他们另外的机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建业帝并不想看到满朝文武,皆是陈旧面孔。
得注入新鲜血液,才能激活死气沉沉的朝廷。科举只是选拔人才的手段之一,建业帝从未当成唯一的手段。“若是可行,池爱卿,这件事,便交给你做。”
“微臣不解,若是这般行事,便不能算是正大光明,有愧于君子作风。”张又温当面提出异议,声音不大,但足够坚定。他有帝师的身份,建业帝或多或少,也得让他三分。
不过,建业帝哈哈一笑,略过张又温,而将眼神递给池鸿雁。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顺着建业帝的想法,开口道,“张大人所言有理,但微臣以为,皇上此举,也并无不妥之处。”他并非科举出身,正得益于建业帝的开明。
片刻的沉默,张又温似有若无冷哼一声,以表示他对池鸿雁的不满。再次反对的声音不高,但足够建业帝听清。“若皇上执意如此,微臣,也无他法。”语气里,有无奈,有叹息。
“微臣以为,皇上若行此举,万不可录用太多人。”池鸿雁见机插话,给了二人一处台阶,不至于陷入僵局。“只一二人,便可。否则,必定招致士子们不满。”不违背建业帝的想法,又不会伤了与张又温的和气,难为池鸿雁,能做出折中考虑。
“依你所言,莫非,已有人选?”张又温拂袖,眼神里,流露出赤裸裸的不满与愤怒。他不傻,建业帝的态度过于明显,显然,早已同池鸿雁打过招呼。他不是这场戏的主角,只不过是必要的配角。“不妨说一说,看看是哪家士子。”
“张大人多心了,并非人选,只是有趣之人。”入朝为官后,池鸿雁也跟着多留个心眼。张又温话中带刺,他便以柔克刚。“这人学问如何,微臣不知。但,郡主认识他,也是郡主嘱托微臣,多给予一番关照。微臣便应允了。”
嘉怡?!建业帝有短暂的发愣。有多久,未曾听到从他人口中,说出与她有关的消息。她怎会认识一普通士子?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正当建业帝准备详细了解情况时,张又温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微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张又温并不想再听到,与嘉怡有关的信息。上官良成倒台之后,嘉怡便是他心里极大的疙瘩。曾经对他有多少期盼,眼下便是有多少失望。张又温理不清这般复杂的情绪,索性视而不见。
待殿内只留下池鸿雁时,建业帝佯装平静,实则急切地问道,“看样子,你接触过这名士子。且对朕说说吧,你对他的印象,如何?”建业帝尽可能不动声色,但眼角的挑动,还是出卖了内心。他关心的并非是士子,而是嘉怡的近况。
“这士子名叫丛笙,乃是东水县人。”池鸿雁有着遍布全天下的消息网,要想在短时间内,得到丛笙的详细资料,并非难事。“世代从医,那闻名于世的神医丛朴,便是其祖父。”
“丛朴?此人,朕似乎在哪里听过。”建业帝沉思片刻,略加思索,便从记忆里找到关于丛朴的线索。“是那被誉为扁鹊华佗再世的丛朴吗?前两年,朕曾有意,找到此人,为先帝看病。可惜,丛朴老先生已然仙逝。”
“正是这人,丛笙自幼跟在丛朴身边,精湛的医术得其祖父亲传,甚过其父。”以丛家的知名度,池鸿雁稍作打探,便能知其根底。生于医药世家,却想放弃衣钵,一心想走科举之路,从某种意义上,他与嘉怡,挺像的。
都挺叛逆,都敢于向父母说“不”,都向往活出自己的人生。这些信息,池鸿雁自然不会告诉建业帝,点到即止,他相信,以建业帝的聪慧,自然明白。“上官夫人生了病,郡主偶遇丛笙,便是他,替上官夫人开了药。”
“那么,池爱卿,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吧。”建业帝稳了稳思绪,才控制住自己开口谈及嘉怡的冲动。而将话题抛给池鸿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朕想,你已有打算,是吗?”
“微臣不敢,只是,自从付太医之事后,太医院正缺人手。若……”池鸿雁顿了顿,当眼角的余光并未观察到建业帝神色有异后,方才继续谈道,“若是,能将丛笙归入太医院,微臣以为,定是极好的事。”
自付太医后,建业帝与太医院的关系,异常冷淡。当一颗怀疑的种子,落在建业帝心里时,对太医院,便只能剩下客气。他想在朝廷里注入新的血液,更想找到足以信赖的太医。
而此时此刻,池鸿雁便找到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并递到他的眼前。“朕记下了。还得劳烦池爱卿,替朕多多留意。”他顿了顿,抬眼,对上池鸿雁的视线,“此外,郡主的事,朕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