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五日过去,上官丞相的形势却不见任何好转。一份份的匿名信、检举信,不断地被送到昭文太子案前,有故意夸大者,甚至挖掘出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私自勾结意图卖国的所谓证据,要求昭文太子及启泰帝严肃处理。
上官丞相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昭文太子并不敢轻易动他,唯恐伤了老臣的心。但启泰帝却像有意为之,抓住这封故意夸大措辞的举报信,要求太傅从重处理,“若是有任何疑点,均可提出,均可详查,此案,甚是重大。”
“微臣领旨。”有启泰帝在眼前,太傅并不会用余光瞥向昭文太子。但他很是识趣,感受到气氛有些许异常后,便领了这道命令,主动离开房间。“若皇上并无别事,那微臣先行告退。”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置丞相于死地。”昭文太子的提问有些木讷,扭头,不愿看着启泰帝的他,只好注视着身边的书架,以期缓解内心里的压力。“父皇明明知道,丞相他,并不会涉及到……”
“昭文,你是在顶撞朕吗?”启泰帝那瘦骨嶙峋的脸上,忽然有了严峻的表情,带了些许怒意,开口道,“昭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从哪里借来的勇气,胆敢替逆臣贼子作担保!”
“父皇!儿臣绝无顶撞之意!”昭文太子赶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启泰帝身前,额头触地的那一刻,他的心跟着一凉。自启泰帝插手端亲王与上官丞相之事后,他的喜怒哀乐越发难以捉摸,仿佛,再也听不进旁人的话,只愿一意孤行。
“但儿臣,坚信丞相的为人,即便他与端亲王关系亲密,也不会觊觎……”
“啪!”
昭文太子的话音未落,启泰帝便冲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若不是一旁的老太监见势不多,眼疾手快地拦住启泰帝,只怕,紧跟着便是要踢昭文太子一脚。“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绝非有意言之。”
“罢了,今日,朕便与你说个明白。”启泰帝冷哼一声,朝昭文太子丢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脸色,仿佛多年的栽培,在今日得了个苦瓜。“丞相权倾朝野,功高盖主。若不替你清理了他,日后,你又该如何?”
“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明示。”昭文太子实在不愿以最恶毒之心,贸然猜测他人的想法。哪怕,天资聪颖的他,早已明白启泰帝的想法,仍不愿意去面对,去承认。“父皇,儿臣只知,不可错冤忠臣。”
“端亲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丞相有心,力排众议,辅佐端亲王而非你,昭文,朕只问你一句!”说到此处,启泰帝的声音有陡然提高分贝,帝王的威严,从未因离开朝堂而有半分衰减。
“朕的江山,未来你的江山,可还能安稳?”启泰帝一字一顿,似在用万千道利箭,将每个人钉在昭文太子的心间。而后,他才缓了缓气,用温和的态度,向昭文太子表明心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父皇……可是……”可是,上官丞相确实是清白的,断无谋反的可能性!这一句话,明明已经到了昭文太子的口中,可当他看到启泰帝那充满寒光的眼神时,却又无法脱口而出,只得生生地咽了回去。
“儿臣……儿臣,明白了。”昭文太子匍匐在地上,良久,才在老太监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许是跪得太久,昭文太子的眼前有片刻的晃动,双腿发软的他,只得靠在老太监身上,微微发抖。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启泰帝背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落在身前的笔筒上,有轻微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对昭文太子的失望,“这般妇人之仁,日后,如何为君?昭文,你且记住。”
“儿臣谨遵教诲。”昭文太子并不清楚,启泰帝会对他说些什么。但“妇人之仁”的定义,却让他无法反驳。他也清楚,有时候,自己确实容易心软。
“为君者,当有长远之见。你,要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而非,被所有人牵着鼻子走,明白吗!”启泰帝干咳了两声,言辞之间,将这些年的真实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这天下,终是你的。”
“父皇……儿臣,明白。”昭文太子很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以解释眼下复杂的心情。但有一件事,他是明白的,那便是,启泰帝希望他学会狠,用人狠,弃人时也得狠,而非学会善。
昭文太子是在老太监的陪同下,离开房间的。待走到长廊的拐角处,老太监才拍了拍昭文太子的双肩,语重心长地,将他所理解的内容,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你也别怨皇上,他确实是为你着想。”
“不会的,做儿臣的,怎敢埋怨父皇。”半分客套,半分真话,当昭文太子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老太监的目光,有微微闪动。
但他并未继续纠缠这样的话题,昭文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其为人,他心知肚明。“有一事,还望太子殿下有个心理准备。”老太监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垂袖,用哀婉的语气,道,“皇上他,起了杀心。”
是了,以启泰帝的决绝,这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上官丞相成了路上的一处障碍,那势必得铲除。所有的罪名,无非,只是令这样的行为,更合理化而已。便是在这刻,昭文太子忽然意识到,启泰帝,是陌生的。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启泰帝的想法,从未真正学会启泰帝的办事手段。看上去温和的帝王,背地里,也会有许多阴暗的想法。“父皇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太确定,太子殿下,老奴知道你与郡主关系亲密,你看,这件事……”老太监果然是老太监,启泰帝想到却不能说的内容,便可以借他的口,以另一种形势传给昭文太子。“郡主那,太子殿下可得多费心。”
是了,还有嘉怡。若启泰帝的杀心不减,那嘉怡,怎么办?那嘉怡与皇室的关系,又该怎么办?若按民间的说法,那便是有杀父的血海深仇!若是修文知晓此事,他又该如何面对嘉怡?
种种问题,缠在昭文太子心间,逐渐形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只逼得他踹不过半分气息。“让我……想一想……”从上官丞相,闪到太傅,再闪到启泰帝,继而,又是嘉怡与修文的身影……
昭文太子只觉得头脑不够用,当画面定格在端亲王时,他更是心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