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太子被允许进殿时，有些疲倦的启泰帝，正躺着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修文转身，朝昭文太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放轻脚步。而后，修文用口型，悄悄地告诉昭文太子，“父皇刚入睡，我们出去聊。”
昭文太子点了点头，待修文走到身边时，与他并肩走向殿外。有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眼前的一片小池塘，正荡起点点涟漪。修文猛然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拍了拍胸脯，朝昭文太子露出笑容。
“王兄，别来无恙。”修文挥动拳头，敲了敲昭文太子的后背。“想不到，我这刚离开没有多久，你呢，就找好太子妃了。”修文的语气里，满是对昭文太子的调侃。
“自你搬去王府后，宫里越发冷清。有时，我连个可以说话的人儿，也没有。”在修文面前，昭文太子才敢吐露内心里的些许想法。“王弟，这两日，便留在宫里吧，你的房间，我替你留着的。”
高处不胜寒，修文便是在昭文太子身上，看懂这个道理的内涵。无需多言，他伸手，握住昭文太子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坚定。“行，这两天，我就不回王府。不过，王兄，你似乎不大高兴，是有心事吗？”
二人从小，是睡同一房间长大，昭文太子的眼神，能瞒过启泰帝，却不一定能瞒过修文。更何况，在面对修文时，他本身，就是带着重重心事。“多少有点，你也知道，最近大小事，从未间断。”
“何事，来说说看，说不定，我能替你出个主意。”以君臣的关系，修文无权干涉昭文太子的想法，但此刻，二人是兄弟，是手足，是共进退的唯一人选。“到底是什么难题，能难住王兄？”
“跟端亲王有关。”昭文太子沉思片刻，一边沿着走廊，朝房间走去，一边确定不会被周围的太监宫女听到消息后，才继续开口，“端亲王通过米铺卖米，但所售之物为陈米，被人举报后，上官丞相正在着手调查。”
“既然已在调查，那又何须担心？”修文不常在官场行走，并不是太清楚其中的瓜葛与内幕，但昭文太子，能单独将此事拎出来讨论，想来，一定是大事。“王兄，你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昭文太子推开木门，将修文带入房间，而后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我只是在想，端亲王并非贪财之人，犯不着用新粮哄抬物价。问题也正在此处，原有的那一批新粮，如今在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他暗中托人，送去江南了？”修文尚未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处，只好大胆地给出假设。不过，当他看到昭文太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后，便明白，这并不是昭文太子想要的答案。
“我正派天一，暗中盯着他。你看，这便是一些调查结果。”昭文太子从书桌上，抽出一叠奏章，递到修文手里。这叠奏章上，有昭文太子用朱笔做出的批示，夹杂着白字黑字，是一番触目惊心。
“这……这不可能吧？”原本，修文只打算匆匆翻看两三页，却不想，这第一页的内容，便给了他一击重击。“端亲王他，竟……竟然与木合有来往？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怀疑，他将那批新粮，已秘密送出。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内鬼！”昭文太子猛然甩袖，许是压抑太久的愤怒，终于找到发泄的渠道，有一瞬间，昭文太子变得有些陌生。
“若果真如此，王兄，要不要，派人将其捉拿。”修文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但显然，这并不是上策。昭文太子有片刻的沉默，恢复冷静的他，将双手背在身后。
“王弟，你在前线时，可有发现有异样的地方？我怀疑，木合他，就等着我出招。”昭文太子双手交错，揉了揉手腕处，心口，有一口闷气，得不到抒发。“我是当真想不到，端亲王他，竟有这般心思。”
“那……父皇，知道吗？”或许，昭文太子内心里已有了主意，与修文的诉说，只是一种倾诉。想到这里，修文便不再追问，而是将话题引向启泰帝，“王兄，是否，要与父皇商议。毕竟，端亲王，是他的长辈。”
“父皇知道的，我想，他比我，更早知道。”提到启泰帝，昭文太子便是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父皇他，确实老了，有时候，我已经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并非空穴来风，当昭文太子知道端亲王的意图后，他是在第一时间，便告诉了启泰帝。可出乎昭文太子的意料，启泰帝并无半分惊讶的神情，相反，只是淡淡地开口，像唠嗑家常般，不起一丝波澜。
“是吗？他到底，还是做出这种事。”启泰帝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处时空，那陌生的回应，令昭文太子不知所措。原本，他想和启泰帝商议，找出应对之策。可就是这样的声音，让昭文太子断了商量的想法。
“父皇，端亲王之事，儿臣会处理的。”无奈，昭文太子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以为，他会懂得收敛。罢了，昭文，这事，你看着办吧，不用问我。”启泰帝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态度，仿佛，端亲王的一举一动，皆与他无关。
但这番对话，昭文太子选择隐瞒，连近在眼前的修文，他也并不打算如实相告。只简单地笑了笑，他似有意，想要避开深入探讨。“王弟，若你知道些什么，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如今，我能相信的人，便只有你了。”
明明只是监国的身份，年纪轻轻的昭文太子，却提前感受到孤家寡人的寂寞。有时候，这种寂寞，并不只是空荡荡、充满各种回声的宫殿，而来自心灵，非一般人，可以忍受被寂寞折磨的滋味。
“我这就写封信，向关枫将军打探消息。若有任何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关紧急，再是不关心朝堂的变化，修文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若是，端亲王选择与木合里应外合，那么，这天下……
这天下，恐怕，终有一日，会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我还有一个担忧。”昭文太子的声音，陡然有了明显的变化，看向修文的眼神，也有些许的闪躲，“这端亲王，与丞相大人，关系历来亲密。你说，他，到底知道多少？”
是大胆的猜测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昭文太子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