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启泰帝在前,昭文太子在后,回到寝宫时,启泰帝使了个眼色,令无关人等退出房间,只留下是心腹的两名太监。木桌上,摆放着两盏热气腾腾的绿茶,启泰帝端着其中一盏,润了润喉。
“如何,昭文,你有什么想法?”在御花园内,启泰帝全程充当旁观者的角色,但越是保持旁观的立场,越能清楚地发现昭文太子态度的转变,“若是,在这三人里,立一太子妃,你可愿意?”
“儿臣自是谨遵父皇之命,不敢有任何反对。”昭文太子微微低头,保持拱手的姿势,向启泰帝阐述中立的立场。“但有一事,还望父皇明鉴。儿臣自是以父皇与母后为骄傲,故,儿臣也只愿有一人。”
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莫若子。昭文太子最担心的,莫过于启泰帝令他同时将三人纳入太子府。但眼下,启泰帝的心思,似乎是越来越明显。
“也罢,你若不愿意,朕不强求。”当昭文太子搬出皇后的名义时,启泰帝不得不退让一步,以示对皇后的尊重。“不过,太子妃的人选,还是得有。朕不勉强你,但你,得给朕一个明确的想法。”
“儿臣以为,芳华姑娘才貌双全,秀外慧中,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第一次接触,能给昭文太子留下深刻印象的举动,并不多。但芳华能主动替嘉怡准备礼物,确实打动昭文太子,令他甚为感动。
但,这并不是唯一因素。太子成亲,从来靠的不会是感情,而是政治利益。故而,昭文太子还能拿出别的理由,说服启泰帝,“此外,沧州池家,乃有可以重用的地方,其核心位置,非崔家与甄家可比。”
“哦?为何?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启泰帝低头,在饮茶的同时,却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等待昭文太子的答案。不得不承认,有四年监国的磨练,昭文太子的心思越发缜密,是时候,让他自己做主。
“天下安稳,在于民心。但天下富饶,却在于商人。父皇,如今天下最有名的人,并非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周长青。为何?全在于他有足够的资产,是百姓们羡慕的对象。”昭文太子淡淡地开口,却直指问题核心。
启泰帝并未打断昭文太子的言语,只递出眼神,示意他继续。
“如果,我们能拉拢沧州池家,令其将京城商业,乃至全天下的商道,发扬光大。那充实国库,便不再是纸上谈兵的美梦。更何况,国库有钱,我们才能备足兵马,与蛮族展开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些理由,在昭文太子心间翻滚多时,甚至,早在他得知芳华成了太子妃的备选答案前,便已有了主意。故而,当他向启泰帝阐述理由时,并无任何犹豫之处。判断准确的他,几乎不给启泰帝反驳的漏洞。
“那么,依你之见,此事便这么定下吗?”启泰帝扬眉,在看向昭文太子的同时,也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犀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胸口处,“昭文,难道,你没有其他话,想要对朕说的吗?”
是嘉怡,横在启泰帝与昭文太子之间。
“没有了,父皇,儿臣想要说的便是这些。”昭文太子愣了愣,当他明白启泰帝的潜台词后,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于嘉怡,他已然做出选择,那便是将她埋在心里的最深处,任谁,也无法撼动这般存在。
“那么,朕便下令,立芳华姑娘为太子妃,具体的成婚典礼,朕会交由礼部处理。”启泰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寝宫深处的大床走去。只是,在即将接触到大床的一刻,他却突然转身,看向昭文太子。
父子二人的视线,便是在这一刻,交织在一块。
“罢了,昭文,朕知道,你在怨朕。”启泰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眼神里的信息,转变成言语,向昭文太子,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她是属于自由的,皇宫内的生活,终究不适合她,你,明白吗?”
似有一道闪电,在昭文太子眼前炸开,那闪电的余波,便直直地震传他的心脏。原来,启泰帝什么都知道,甚至,启泰帝所考虑到的内容,比他能想到的,更多、更深。
“朕老了,这以后的日子,你得靠自己。”言尽于此,启泰帝也不愿就嘉怡,与昭文太子再三交流。他也有过少年时光,自是清楚,少年心中藏着的那个人,会对人的一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寝宫内,似乎又回到安静无人的状态。昭文太子离去的脚步声,让孤独与寂寞,再次侵袭启泰帝的心海。“小玖,若此时,你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一杯敬岁月,一杯敬过往。一杯敬你,一杯敬我。与床正相对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皇后生前的画卷,启泰帝端着酒杯,在画卷前倾倒了整整四杯酒。而后,两行热泪,从启泰帝的眼前滑落。
有多久,未曾见到眼泪的痕迹?启泰帝想不到答案。就连当初,皇后去世,启泰帝也只是将伤心藏在内心深处,并不愿被他人发现。或许,真正的难过,并不是离别的那一刻,而是在离别后,最需要对方的这一刻。
“小玖,你看到吗?如今,昭文也快成亲了。若是你还在,定能,亲自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吧。”越是想念,越是泣不成声,跟在启泰帝身边的两名太监,适时地退出寝宫,为他留下一份独处的时光。
往事历历在目,可伊人已不在身旁,叫人如何不泪垂?昭文太子成亲,是启泰帝心中最后一根支柱。如今,大事已了,启泰帝便是心无牵挂。
“小玖,你再等等我,黄泉路上,别走太快。”这第五杯酒,启泰帝选择一饮而尽,将心中的惆怅与思念,通通地咽在肚子里。而后,化作一声叹息,隔着时空的距离,向皇后倾诉心中感慨。
“那芳华姑娘,我也见到了,确实不错。有她照顾昭文,你我二人,也能放心。”启泰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向画卷时,刻意扯出一个笑容。哪怕不是真人,哪怕只是一纸画像,他也不愿让皇后产生担忧与牵挂。
“小玖,在那边,你可曾想我?若是,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今夜,便托梦给我吧。”四年里,启泰帝之所以常年呆在宫廷深处,便是期盼着,能在梦里,与皇后再度相会。没有皇后的现实世界,于他,便没有半分意义。
“再等等,小玖,我一定来找你。”启泰帝放下酒杯,换成酒壶,将烈酒倾倒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