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前线（五）【第三更】
河西是迎击察哈尔部的第一线，倘若此处失守，只要有一条口子，便足以让百姓们惨遭横祸。而随着庄亲王与修文的先后到来，关枫肩上的压力，也与日俱增。由此，他将日常与修文沟通的责任，转交给副将凡初。
凡初是关枫手把手提拔上来的苗子，最初，吸引关枫之处，便是他那一双坚定而又执着的瞳孔。战场最忌讳存在懦夫，有坚定之心，才能有常胜之态。关枫评判人的标准，一向老道且毒辣。
“京城当真无人吗？为何一连派出两位王爷？”当凡初听到关枫的命令后，有些不解，更有些不满。在他眼里，王爷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平庸之辈，战场，根本不是他们应该来的地方。
更何况，修文还只是个少年，从未有过正经的军事训练。连最基本的三十六计，恐怕，他也只能纸上谈兵，全无半分实战经验。凭这，怎能服众？难道，昭文太子，就找不出足以挑大梁的任何一人吗？
想到这些，凡初愤愤然的语气里，又多少三分不服气。“原以为，太子殿下，能派精兵良将，想不到，只能派出这样的人，哎。”
“话可不能这么说，凡初，你的脾气，倒是该收敛些。”关枫皱了皱眉，显然，他对于凡初的评价，并非呈认可状态。“不过，话说回来，这恭亲王，与你的父亲，仿佛有些渊源，你若是……”
“将军，我没有父亲。”仿佛知道关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不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凡初便冷冷地将其打断，而后，用异常冰冷的口气，向关枫重申道，“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并不想再次提及。”
“但，我还是需要告诉你。”似是担心凡初有转身离开之意，关枫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听完剩下的内容，“恭亲王与郡主，自幼一块儿长大。而郡主的师父，便是你的父亲。这层关系，你总需要知道。”
凡初默然，半晌过去，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迟早，恭亲王会发现这层关系。倒不如，你提前告诉他。这样，你与恭亲王，便也……”关枫的建议，甚好，但并不是凡初需要的内容。由此，他在甩开关枫的同时，又一次冷冷地丢出眼色。
“罢了，你这性格，就是太犟。”关枫不再劝阻，只在凡初离开军帐后，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点燃。”
凡初与周长青的关系，关枫早已知晓，甚至，将这一消息，也借卫管家的之口，曾在四年前，传给过远在京城的周长青。本想着，能从中做出一番努力，使父子二人见上一面，以便冰释前嫌。
谁成想，关枫的好意，招致凡初最大的白眼。“将军，你确定，这是好意吗？”若非顾念军中身份与地位，凡初可真想向关枫，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我看来，你这就是多管闲事。”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见见他吗？”关枫追问道。
“我没有父亲，将军。”凡初冰冷的回答，犹在耳畔。就像刚才，当关枫重新提到“父亲”二字时，凡初依旧选择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反应。“我是孤儿，无父无母的孤儿，将军，请你牢记这一点。”
由此，四年间，关枫从未再在凡初面前，提过关于周长青的任何消息。甚至，尊重他的意愿，只称呼凡初，而刻意省略“周”姓。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关枫知道，修文是不知道的。以至于，当修文在军帐中，见到凡初的第一眼时，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位副将，与我的一位故人，可真是同个模样。”此时的凡初，像极了年轻时的周长青。
凡初有些尴尬，想不到，见到修文的第一句话，会由此展开。“恭王爷，这些是河西军服，请你换上。由于正在战争状态，夜里，会有人巡逻。若是惊扰到恭王爷的休息，还望多多担待。”
“无妨，这些小事，我能理解。”修文在接过河西军服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多看了凡初两眼，“太像了，就连我与王兄，也不见得会有这般相似的时刻。”
凡初的嘴角有微微抽搐，看来，只有向修文据实相告，才能打消他的好奇心。“恭王爷所说的人，莫非姓周？曾与铁刀门，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凡初不愿直呼周长青三字，于他而言，这是一道伤疤。
“莫非？副将，难道你认识他？”越来越多的疑问，在修文的心里形成一串圆环，只待凡初一句话，这些圆环便能得到解开的机会。
“不只是认识，名义上，他，还是我的父亲。”当“父亲”二字，从凡初嘴里蹦出时，仿佛两颗碎石子，落在他的心里。谈不上疼痛，但或多或少，会膈应人。“所以，和他长得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你说什么？”修文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想不到，竟能得到这般出人意料的结果。“周长青……他，是你的父亲？！”当巨大的问号变成更大的感叹号时，修文一时语塞，短时间内，保持着震惊的姿势。
“多年未有联系，因此，只是名义上的。”凡初的眼神有些许抖动，仿佛，有许多不太美好的记忆，即将喷涌而出。“你可以理解成，我与他，已断了父子关系。”从未就周长青一事，向旁人说得这般程度。于凡初而言，也是头一遭。
“等等！让我理一理！”在极短的时间内，修文接收到大量异常的信息，本就有些疲惫的他，得多花一番功夫，才能理出个三七二十一。“你与周长青，是父子，也不是父子，可以这么理解吗？”
“当然，只要恭王爷高兴，怎么理解都成。”凡初不愿就此深入，毕竟，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被他打包放进箱子里，埋在记忆深处。只是，他却忽然间察觉到，收藏在潜意识里的箱子，有逐渐松动的迹象。
或许，关上记忆的大门，需要八年、十年。但重新打开这扇大门，只需要一次诱因。哪怕只是一句话，亦或者，只是一个眼神。
修文并未察觉到凡初神色的异变，只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恭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我还得去看看庄王爷。”凡初向帐边退了三步，待修文确认没有其他事后，他便转身离开。
“庄亲王有事”，只是凡初临时找到的借口。实则，他转身后，便返回到自己的帐中。捂住疼痛的胸口，他需要花一些时间，理一理久违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