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前线（四）
自返回京城后，钟离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一连数日，无精打采的他，总觉心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了，之前跟在身后的小兄弟，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恭亲王，竟然成了昭文太子的王弟？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钟离赶紧在大脑里搜索着相关信息。他需要确认，在平日的相处过程里，他有没有得罪过修文，有没有因哪句话，而让修文感到不适。
“钟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似有心灵感应般，突然出现在的修文，正站在钟离身后，双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招呼，道，“数日未见，钟大哥近来可好？”
“是……是王爷。”钟离浑身一颤，冷静数日的他，终于，能以平常心看待修文的身份转变。他起身回头，正准备向修文弯腰行礼，却被修文伸手拦住，做个了不必的动作。
“别客气，钟大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修文顿了顿，不喜欢兜圈子的他，只一句，便把来意交代清楚，“过两日，我便要去河西前线。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临走前，特意跟你打个招呼。”
“这么快吗？原以为，至少还得有半个月。”战场、前线，是每一个从军者梦寐以求的地方。可真当战场与前线，摆在众人面前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与魄力，去主动拦住肩上的责任。
“前线战事吃紧，关枫将军与王叔，已进入苦战阶段。”修文叹了口气，谈到苦战二字时，似有难过之意。“木合他，确实是动了真格。”
“放心！咱大中原，有这么多男儿，不怕草原蛮族的挑衅。”钟离拍了拍修文的肩膀，似在鼓励，似在打气。钟离虽然没有资格询问更多的细节，但明白，此时此刻，能给修文一份一份支持，也是至关重要。
“钟大哥，我，只是放不下郡主。”修文顿了顿，萦绕在心间多日的烦恼，顷刻，便向钟离说了出来。或是信任，或是倾诉，“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同她告别。”
“你同郡主的关系，还有谁是知道的吗？”钟离并不完全清楚修文与嘉怡的关系，但他明白，青梅与竹马的关系，非一般人可以拥有。“若不舍，还是别去了吧。依郡主的性格，难保不跟你一同去战场。”
“是啊，这两天，她一直嚷嚷着，想和我一块儿去。”拿嘉怡没有办法的修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以打消嘉怡的想法。他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一丝疲倦，“我只盼，能早些回来。”
只是，当不幸的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无法预测，战争究竟会在何时结束。是一个月吗，还是一年，亦或者，是三五年。
修文出征的当天，昭文太子亲自送至京郊外十里地。当修文没有看到嘉怡的身影时，有片刻的失望，但也有更多的欣慰。到底，嘉怡没有将两难的选择，抛给他。
“王弟，这十五万人马，便交给你了。此去一路凶险，记得多报平安。”昭文太子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左手手掌，将三滴鲜血，滴进修文手中的酒杯。“这杯酒，我敬你。”
以鲜血为引，方显酒之贵重。
“王兄，我去了。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病中的父皇。”修文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他猛然地将酒杯砸在地上，随着酒杯破碎的声音，显示出他非凡的气场与坚定的决心。
“父皇他，很是挂念你。”昭文太子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抖动，向修文转告道，“昨夜，我与父皇促膝长谈了一番。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话，是在惦记着你。”
已许久不过问朝中政事，启泰帝的角色，便只剩下父亲这一桩。若非体力不支，他定是想亲自送修文一程，以表父子连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战场，到底是何般艰险且凶狠的地方。
更何况，若修文有任何好歹，启泰帝将愧对黄泉之下的皇后。
“王兄，我这一去，父皇的身边便只剩下你了。记得，多陪陪他，别老是闷在书房里。”修文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抛开君臣的身份，他们还有一重亲手足的关系。“王兄，京城里的一切，便拜托给你了。”
昭文太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了修文与庄亲王的支持，他这艘大船，便只能独自在大风大浪里硬撑。但那又如何，这是他必经的一步。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就不足以担负社稷之重任。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用浑厚的嗓音，大声高呼，道，“将士们！尔等凯旋之日，我必与你们高歌一曲！恳请诸位将士，护我山河！”
“悠悠中原！护我山河！”当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京郊时，难以想象，这是将士们自发的承诺。不仅是对昭文太子的承诺，不仅是对山河的承诺，更是男子汉的自我诺言。言必行，行必果！
浩浩荡荡的十五万大军，终于在号角的指挥下，准备开始一段全新的战场生涯。修文翻身上马，向昭文太子挥手作别的同时，将最后一束目光，投射在人群里。没有看到嘉怡的身影，心里，总是空了不少。
“王兄，保重！”修文挥动马鞭，转身离去。少年的背景，似一道坚硬的城墙，而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筑建起一道关于和平的美梦。
嘉怡远远地目送修文离去，直到再也看不清人与马的痕迹，才任由眼泪滴落在土地上，滴落在她的心里。而后，化作一道春风，向修文送去最后一丝陪伴。
“郡主妹妹，为什么，不站出去。刚才，王爷他，是有在等你的。”柳絮没有制止嘉怡哭泣的行为，她只是不解，明明是互通心意的二人，明明有不舍之意，为何，不能在离别之时，再倾述衷肠。
嘉怡没有立刻回答，只由着眼泪，肆无忌惮地哭干后，才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不想他为难。若我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不是他走不了，便是，我闹着要和他一块去上战场。柳絮姐姐，我……”
若一定要有离别的一刻，那送别的难过，由我一人承担吧。当嘉怡笃定信念后，便一再强忍着冲上前，去修文做最后话别的冲动。
“哎，郡主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地给她一张手绢。陷入感情里的时候，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柳絮不能多言，有无法多言。“我们回去吧，我相信，王爷他一定会回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