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泰帝是在打更之时,被更夫的锣鸣声惊醒。或许是受到过死亡的威胁,自从染病后,启泰帝的睡眠质量逐夜变差,稍有声响,便容易失眠。
他正『揉』着太阳『穴』,以缓解头疼的症状,忽然间,却发现,身侧的床位空了。“小玖,你在哪里?”发现皇后不在身边,启泰帝心里一紧,赶紧起身。
房间内,无人应答,只有脚步声,以空旷的方式进行回应。
启泰帝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披风,微微打了个结,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但他看到皇后正在院中背对他静坐时,心里的不安才算是慢慢消除,“小玖,夜已深,为何不睡,反而跑到这里……”
启泰帝一边询问着,一边轻声向皇后靠近。可当他走到皇后身边时,才注意到皇后手忙脚『乱』的将一张手绢塞进怀里,在月光的映衬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她,向启泰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上,你怎么起来了?”皇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准备挽住启泰帝一同回房间休息,“大病初愈,担心夜里着凉。”
“小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多年夫妻,皇后的一颦一簇,启泰帝比任何人都熟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出于本能反应,启泰帝紧紧地抓住皇后的手腕,深邃的目光里有一丝不容反驳。
“疼……”皇后咬住嘴唇,从牙齿间松出一个字。
启泰帝这才注意到,由于担心,他不仅加重手中的力道,眼见皇后的右手手腕处出现一道红印。他赶紧松开手,将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吹气,道,“还疼吗?”
皇后摇了摇头,反握住启泰帝的手掌,道,“不疼了,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
待回到房间里,皇后径直朝雕花大床走去,趁启泰帝不注意,将怀里的手绢塞进枕头下。而后平躺,向启泰帝招呼,道,“皇上,过来歇息吧。”
刚才,似乎有什么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启泰帝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可由于睡意来袭,他很快将疑问抛在脑后,只顾着拥皇后在怀中,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紧紧地将她圈在臂弯里。
皇后笑了笑,伸手触碰着启泰帝的脸颊,有七分柔情,道,“皇上待我,还是如往日那般好。大概,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身在帝王家,能得到一人垂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当初,帝舜娶帝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为妻,还成就一段佳话。与他人相比,皇后的福气不言而喻。
“胡说,这福气,明明是小玖应该得到的。”启泰帝低头,轻轻地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四目相对时,那溢出的柔情,连天上的月亮瞧见,也会害羞得躲进云后,只『露』出一弯月角,偷偷观察。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皇上,倘若有一日,我先离你而去,该如何?”说这话时,皇后将耳朵贴在启泰帝的胸膛处,倾听着从胸腔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有力的心跳声。“那时,皇上还会记得我吗?”
“瞎说什么。”启泰帝推开皇后,而后翻身平躺,猛然又将她拉回怀里。原本有规律的心跳声,在听得皇后的这句话后,似有片刻的静止,“我不许你这么想,更不许你这么说。”
“皇上,如果真的有万一呢……”难得有一次,皇后没有听从启泰帝的劝阻,而是选择继续讲述。只是,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启泰帝没有说话,只是加重力道,将皇后狠狠地抱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骨肉。“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还在昏『迷』中时,我并不担心昭文与修文,我只担心你。”启泰帝咬重读音,强调皇后在其心中的分量。
相顾无言,但并不妨碍二人的温存。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这天下,也可不要,就交给昭文吧。”启泰帝的话语坚定,并不像是一般的玩笑言语,“我只愿与你携手,走遍这天下的山山水水。”
有困意袭来,启泰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一小会儿,便有一阵轻微的呼声从鼻间传出。皇后看着启泰帝熟睡的脸庞,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过。
当初生的朝阳睁开了眼,透过窗户望向窗内时,皇后才勉勉强强醒了过来。此时,启泰帝已离开房间,与上官丞相一道,前去查看扬州的市井民情。只派了一名丫鬟,颤巍巍地守在床边,将这一消息告知皇后。
“皇上也真是的,夜里不好好休息,清晨又去那么早。”皇后浅浅地笑着,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在离开床的那一刹那,手腕不小心碰到枕头,『露』出夜里塞进去的那一张手绢。
洁白的手绢中,有点点血迹,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宛如冬日里盛开的梅花,那么鲜艳,那么显眼。
“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听见了吗?”当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从皇后口中说出时,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她找回一丝温度,淡淡地开口,“这件事,务必瞒着皇上。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丫鬟本是行宫内的小丫鬟,胆怯的她并没有服侍过大人物的经历,何曾见过这般突发情况。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两只肩膀止不住地发抖,“皇后,奴婢替你找一找太医。”
“不必了。”皇后伸手,拦住丫鬟,声音里有三分无奈,三分淡然,“生死有命,这病,太医是治不了的。记住,不可以告诉皇上,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丫鬟深知皇后的地位与分量,面对这般要求,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但眼角的余光,却透『露』出她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你下去吧。”看出丫鬟的不知所措,皇后退了一步,不愿意为难她,只叹了一口气,道,“去叫付太医吧,只说风寒,明白吗?”
很快,付太医便带着『药』箱,出现在皇后面前。此时的皇后,只简单地换了一身衣服,在唇间点了一抹朱红『色』,并未用妆的她,显得脸颊异常苍白。
作为太医之首,付太医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咯噔一声,赶紧跪倒在地。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出房间,单留丫鬟在身侧。而后,付太医才开口,问道,“皇后,是否有咳血的症状,若是,症状又有多久?”
“自从到了扬州,便有了。”既然被看穿,皇后便也不再隐瞒,“付太医,我的身体,我自然明白。只问你一句,若用『药』,能有多久?”三年,三个月,还是……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