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行宫内鸦雀无声,偶有巡逻的侍卫,也注意放轻脚步,以免惊扰他人的美梦。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已入睡,嘉怡便是例外。此时,她正半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
手中把玩着黄衫书生交换的玉佩,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样貌。他叫什么,有多大,家住哪里,嘉怡一概不知。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却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许,如他所言,有一日会重逢吧。
实在睡不着,嘉怡只好起身,推开门,准备在行宫内到处走一走。有皎洁的月光洒在眼前,落在地上形成明亮的圆圈,宛如向前指引的路标,替嘉怡规划着行走的路线。“那就,走这边。”嘉怡不假思索,决定跟上月光的方向。
各地行宫均按统一规格修建,共十间大房,以及若干小房间,以备巡视的不时之需。只不过,扬州的行宫有一特点,那便是单独开凿出一片小池塘,池塘边栽种竹林,以添江南的高洁之气。
走过两条走廊,偶遇三次巡逻的侍卫,嘉怡最后来到这片竹林。此时,明月当空,竹林间万籁俱寂,偶有蝉鸣,但听得脚步声,便识相地选择沉默。
“好像,就只有我没有睡……”当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嘉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便自顾自地坐下。
越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越容易有各种情绪涌上心间。莫名的,嘉怡开始想家,思念丞相夫人,想念柳絮。在京城时,她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是众人眼里的掌上明珠。可到了扬州,便有了极大的心理落差。
若是,丞相夫人与柳絮知道她的处境,一定会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吧。想到这里,嘉怡的眼眶有些湿润。如若可能,真想扑在她们怀里,亲一亲,蹭一蹭。
“嘿,嘉怡妹妹,你也还没有睡觉吗?”当嘉怡正陷入思念的漩涡里时,有一熟悉的声音,将她从不断下沉的漩涡里拉了出来。是修文的声音,成了嘉怡新的希望。
“咦?你怎么在这里?”嘉怡回头,见修文站在身后,挡住一半的月亮。有点点月光从后往前照在修文的身上,形成一道独特的月晕。“你来多久啦?刚才没有看到你。”
“我刚到,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便走了过来。”修文紧挨着嘉怡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夜空,“今天的月,真美啊。”
“修文哥哥,反正无聊,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嘉怡用双手支撑着脑袋,将上半身的重量放在膝盖处,微微倾斜,做出一副倾听的动作。
“你想听什么?我这儿别的不多,故事倒是有一箩筐。”修文侧身,与嘉怡呈九十度方向,忽然间,他灵感乍现,“有了,给你讲一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江南,可有兴趣?”
“好呀!”嘉怡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心。
“有一书生,名叫宁采臣,正在行路途中,忽逢大雨。为避雨,宁采臣躲进一处破庙。”讲到这里,修文有片刻的停顿,见嘉怡渐渐被吸引,便才继续往下讲述。
“他不知道,这破庙里有一受妖怪致使的女鬼,名聂小倩,年方十八,貌美如花。聂小倩想要索宁采臣的命,却被他的正气所吸引,将有妖怪一事告诉于他。”
“在聂小倩的帮忙中,宁采臣躲过一劫,并将聂小倩带回家中,收她为仆。不久后,宁采臣的原配妻子病逝,聂小倩便嫁给他当了鬼妻。”
“呀?鬼妻?”在嘉怡的概念里,人鬼殊途,鬼妻无疑是一个新鲜词。“难以想象……”一想到鬼魂的阴冷之气,嘉怡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过这鬼妻,可是相当厉害。不过几年,宁采臣中了进士,而鬼妻还给他生下一子,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修文简单地概括结局,末了,才从故事的感慨里回过神,询问道,“这故事如何?”
“可吓人啦!修文哥哥!你这大晚上,就不能讲个有趣的故事吗!”嘉怡伸手,推了修文一把,以示不满,“我看呐,你就是纯心跟我过不去,不想让我睡觉!”
“嘉怡妹妹,我哪里敢,你又冤枉我!”修文故意提高声音,以高出嘉怡一点点的分贝,盖过她的话语,而后,才放低声音,故作委屈,“是你要我讲故事的,这……”
“不管!反正都是你的错!”嘉怡哼了一声,背过身,不再看向修文。“我只是觉得,那鬼妻挺可怜的。明明已成了鬼,却不能转生,又得嫁做人气,只不过蹉跎岁月而已。”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故事?”修文听出嘉怡语气里的忧愁,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喏,笔给你。”他凭空做出递一支笔的动作。
“很简单呀!”嘉怡毫不犹豫,便讲出她心中的结局,“宁采臣救了聂小倩,而后在破庙里为她诵经祈福,超度亡灵,送她前往另一个世界。”在嘉怡心里,这才是女鬼最好的结局,“现在的结局,只让我以为宁采臣别有所图。”
“你呀,就是鬼主意太多!”修文轻轻地刮了刮嘉怡的鼻梁,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看不出来,嘉怡妹妹还有写故事的本领,这以后,可以去做个说书先生。”
“我才不要!”嘉怡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我要回去睡觉啦!你呢,继续在这里呆坐吗?我可不管你哟。”
“那我送你回去。”修文站起来,跟在嘉怡身后,正准备迈开步伐,“若看不见你,我这心,始终不安。”
“这有什么嘛!”听得修文的话,嘉怡猛然间停下脚步,转身,正准备反驳,却不想一头撞进修文的怀里。有一束月光正好打在二人身上,形成竹林间绝美的画面。
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有一瞬间,修文只觉得呼吸暂停。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按住嘉怡的后背,以更贴近她。可右手像是僵硬一般,只停在半空,做不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本能的反应告诉他,他想离她再近三寸、两寸、一寸……
是嘉怡的反应,拉回修文多余的想法。“疼疼疼……”她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修文的骨头上,连忙捂住额头,吃疼道,“跟你在一块儿,准不会发生好事。”
修文愣了愣,原有的气氛被嘉怡的表情破坏,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抽回手,『揉』了『揉』嘉怡的额头,“去找太医看看吧,他那应该有『药』酒。万一额头肿了,可就破坏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