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大军来不及修整,便再次对上魏国和韩国的军队,齐国、楚国和燕国也变得蠢蠢欲动,好像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正在牵动各方,让局势朝着天下大乱的局面崩溃下去!
韩国大将军姬无夜的手下—夜幕,其成员似乎真的可以化身黑夜之中的幽灵,开始在战场边缘徘徊,显然也从秦国灭杀赵国的经过中学到了斩首战术的精髓。魏国的魏武卒同样在彰显着獠牙,整齐的军阵,庞大的气势,压在战场之上宛若久久无法散去的乌云。
韩国王宫之中,姬无夜明明坐于韩王下手,可他的气势却比韩王更胜。斜眼冷眸,似乎完全未曾经一身黑色斗篷的墨家巨子放在眼中。
韩王臃肿的身体不知在两刻中的时间里蠕动多少次,他问道:“大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秦国灭赵,正值筋疲力尽之时,自当奋勇而击之。六指黑侠不去劝诫侵略赵国的秦王,反倒来韩国阻止正义之师,莫非墨家投靠了残暴的秦国竖子不成?”
“姬将军有胜算吗?秦国势大,天下共知。一月而灭赵,若是全力对付韩国,如何抵挡?”
“难道不趁着其兵疲将怠之时攻击他们,秦国便会放过韩国吗?这些年来,他们从韩国拿走的东西太多了,现在也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你们墨家到底站在哪边?六国还是秦国?”
“墨家之所以能够传承至今,便是因为从不站队!抵御秦国并非韩国一家之职责……”
姬无夜砰的一下放下酒樽,冷笑道,“巨子莫非忘了,此次出兵的还有魏国!”
“魏国出兵不假,可真的做好战斗准备了么?先不说其国内局势,单说仅仅凭着五千魏武卒,上万征召的民夫,怎么可能抵挡住秦国的一路兵马?而秦国有五路大军,难道韩国要与其中四路大军拼个你死我活,而后让楚国燕国齐国在背后捡便宜不成?”
“只要挫杀秦国气势,其他三国乃至魏国,怎么会不愿意扑上去撕咬一块肉呢?再温顺的绵羊,见到足够的利益,也会眼红,露出口中锋利的牙齿!何况,赵国的土地足够大!”
“这只是姬将军的想法,楚国为何迟迟不曾出兵?他们和秦国的仇恨并不比赵国弱。”
“或许便是你这等捉弄口舌之辈从中斡旋,名为天下百姓,实为暗中助纣为虐!”
“张相如何看?”六指黑侠沉默几息,转头看向韩国相张光地,其人家族传承悠久,至其在相位已然有五代相韩,为韩国的发展和强大可谓呕心沥血。他的孙子张良,如今不过稚童,可聪慧已然被韩国都城民众交口称赞。
“张相不问军事!”姬无夜再次打断六指黑侠,“我不同意,韩国便不同意。你退下吧。”
“墨家之人,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哈哈哈,在秦国碰的头破血流,而今到韩国便敢喊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们倒是有骨气的很,墨翟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其子孙后辈如此无能,怕是要从棺材中跳出来教训你!”
“听闻姬将军武功高强,刀枪不入。我手中墨眉无锋,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姬无夜身上陡然迸发出凌冽的杀气,近乎浓郁成红色的雾气将其包裹,一双眼眸刹那间变成最为锋利的钩子,似乎要将斗篷下隐藏的身躯乃至灵魂皆拉入其中搅碎!
凭借着惊人的直觉,姬无夜觉得眼前的六指黑侠很不对!墨家虽然从不战队,可目标一直非常明确,谁强便打压谁,此时的韩国相比秦国更强么?时机选择的确实不错,可韩国仍旧处于下风,六指黑侠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偏偏出现了!
“大殿之上,还请以和为贵!”张光地第一次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儒雅。
他并不怀疑眼前的六指黑侠的身份,可他真看不明白六指黑侠的意图!墨家似乎变了?!
“姬将军在韩国作威作福惯了,却是忘了秦国的强大。为了韩国百姓着想,我想见识见识大将军的手段。败在我的手中,总好过败在秦国军队的手中,至少免了生灵涂炭!”
“放肆!”姬无夜怒喝一声,身躯长立而起,在韩王颤抖的手指下扑向六指黑侠。
人在空中他手中便多了一把刀,刀刃闪烁着寒光的刀。
姬无夜的刀很快,至少在韩国没有人比他的刀更快。可他最为出名的并非是刀,而是他刀枪不入的身体!传闻魏国的披甲门,将硬功练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六指黑侠手中的墨眉无锋,自然也无鞘,随着他长剑挑出,整个大殿都跟着晃动起来,好像那漆黑的剑身拨动的不是空气,而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岳。锋锐的刀气尚未靠近墨眉,便被挤压的失去移动的空间,而后消泯于无形。
刀气消散,刀却到了墨眉之前,更到了六只黑侠的头顶之上!完全不顾防御的姬无夜是可怕的,一往无前的疯狂气势,足以吓到比他身手更高的江湖游侠,何况他并不认为六指黑侠比他的武功更高!
“世人皆知我有六指!”六指黑侠探出左手的同时,声音也响在三人的脑海之中,足以切金断玉的宝刀,就那么停留在他的胼指与手指之间,像是卡在山缝之中的稻草,“多一指总有多一指的用出,不知姬将军以为如何?”
姬无夜双手握刀,人停留在空中,脸色涨红,可他不想放下手中的刀,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颜面。双腿如轮,劈风斩空,脚尖如刀尖,脚面如刀刃,刺向六指黑侠的胸口。
六指黑侠手指轻弹,姬无夜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剧烈的颤抖着跌落下来,地面上多出一层淡黄色水渍。大殿之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而后便是姬无夜疯狂的怒吼。宫殿外的士兵蜂拥而入,长戈如镰,想要在第一时间将六指黑侠擒下。
淡淡红色雾气蒸腾,姬无夜再次合身扑上。于此同时,四道矫健的身影也紧随而至。
六指黑侠辗转腾挪,挑挡封拨,“姬将军莫非输不起?”
“既然你知道某是将军,就该知晓,挑战我便要面对我手下的兵将攻击!杀无赦!”
“墨家之人不杀人,除非那人确实该死!姬将军,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不可!巨子,此事有待商榷,何至于此!姬将军,快快住手,莫要惊扰了大王。”
六指黑侠无法住手,姬无夜不想住手,以至于张光地堂堂相国,说话毫无半点儿作用。无奈之下,他脚步匆匆来到韩王面前,拖起韩王肥胖的身躯便朝着大殿后门跑去,他真怕姬无夜趁乱杀了韩王,而后将黑锅栽到墨家巨子的身上!
“哪里走!今日你们看到了我的丑态,还想离开这里么?”姬无夜的声音响在韩王与张光地的脑海之中,紧接着张光地感觉肩头一凉,自己正拖着的韩王刹那变得沉重无比!
豁然回头,姬无夜已然被血色雾气包裹,看不清其表情,可他正在观望着这里!
“姬无夜,你竟然敢杀了韩王?!”张光地咆哮,眼珠充血,脚步却退的更快。
姬无夜却在喃喃自语,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将自己的宝刀甩向韩王的六指黑侠,随后嘴角勾起,言语犹如出自九幽地狱,“看来今日更是不可能放过你了!不过他死了也好,尸位素餐之辈,也值得我相他行礼,位居其下么?给我杀了这个行刺大王之恶徒!”
看着张光地远去,六指黑侠手中的墨眉速度加快,他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径直朝着姬无夜刺去。一位身穿蓑衣,头戴蓑笠之人闪身站在姬无夜身前,手中的鱼竿一甩,一道细丝缠绕向六指黑侠的脖颈,无声无息,杀意凛然!
六指黑侠右手之中的墨眉脱手而出,在丝线之前将蓑笠人贯穿,在其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越过其头顶,朝着姬无夜一脚踏下!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在韩国的大殿之上,击杀韩王,还要用这种带着屈辱性质的招数进攻!姬无夜冷哼一声,双掌拍出,血色弥漫,腥味扑鼻,比身躯强度,他姬无夜谁也不怕!
双掌一触及分,六指黑侠借力高高弹起,手掌一摆,插在蓑笠人胸口的墨眉离体而出,投入其手掌之中,他的身形淡化,眨眼间便如同水流冲刷的墨点,消失在大殿之中。
一身血色衣袍的年轻将领眼眸闪烁,全神戒备着四周,扭头看向双手高高举起的姬无夜。
吵杂的大殿渐渐安静。一阵风从大殿后门吹入,姬无夜雄壮的身躯微微晃动,而后栽倒。
……
面对来势汹汹的韩国军队,秦国将领各个如临大敌。军卒已然有了骄兵之气,可他们不敢有半点儿大意。姬无夜的赫赫威名也不是吹出来的,何况秦军久战,供给滞缓!
“为何不让我去劫掠城中富户?”李信怒目而视,“若无粮草,将士们何以为战?!”
王翦坐在大帐的案几之后,放下手中的信纸,抬起眼皮,“李将军,这是何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赵国之地,这里是秦国的土地,你要劫掠自己的国民么?将大王的安抚诏令置于何地?他们本无反抗之心,你却要激起他们的仇恨和热血,你安的是什么心?!”
……
“大王不让劫掠,而今粮草又短缺,诸位可有什么策略可以缓解?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魏国最为强大的军队,自从成立以来,从未遭逢败绩的魏武卒!”
“将军何不先说一说大王传信所为何事?”蒙毅恭敬的望向自己的祖父,眼神灼灼。
目光如刀,在帐中将领面上扫过,蒙骜才轻声道,“大王要一举拿下韩国和魏国!王有所命,我等唯有以死相报!但死亦要有价值!都说说吧!”
……
“李牧将军如何看?”
“末将并无任何看法。”
“大王用人,从不计出身,让将军委屈佐我,不过是给将军一个名正言顺向上的理由。毕竟秦国无军功无以封侯。还请将军不吝赐教。”展露头角的蒙恬礼仪十足。
李牧沉吟道,“如今唯有一计,或可击败韩军。不知将军敢不敢用。”
“我方还好,毕竟有将军留下的诸多粮草,可供大军三月之用,其余诸路各军,粮草已然不足半月。本来可就食于敌,以战养战,可大王早下诏令,不准取秦国百姓一针一线……粮草转运,损耗严重,将军有胜敌之策,还请教我!”
“让我诈降,内外夹击!不过我乃是新败之人,就怕秦王因此恶了将军。”
“不能先告知大王吗?”蒙恬迟疑道。
“夜幕游离于战场边缘,若是传递消息,唯恐被其将计就计。何况,赵国军中多有不服之人,若是被其探知诈降之事,终究有败无胜。”
……
王贲踱步不止,时不时举起手中信笺。秦王能够指使罗网乃至影密卫、阴阳家,将其意志传达到他想要传达到的任何地方,可他们却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秦王!
一举灭三国?拼上秦国的老底,确实能够做到,可此战过后岂不是让燕国、楚国和齐国白白捡了便宜?大王到底是何想法?真是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都不够啊!
……
东皇太一双手交叉于身前,立在高台之上,目光深邃,对坐在下首的焱妃和月神星魂不曾有半点儿指示,直到三人将秦王的信笺一一看过,他才示意星魂开口。
“东皇大人,咱们真要听从秦王的命令行事吗?他这是在走向灭亡!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作为根基,大军行进犹如无根漂萍,如何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何况,赵国如今人心不稳,江湖上多少好手都欲杀我阴阳家弟子报仇,此番秦王诏令,完全未将我们的生死放在心上!”
“燕赵自古多悲歌。从不缺悍勇不畏死之徒。此番破灭赵国,阴阳家弟子死伤惨重,正该休养生息之时,他为何人心不足,还要趁机破灭韩国和魏国?雷霆一击容易,想要一而再,再而三,难度何止翻了四番!我不同意让阴阳家的弟子去送死!”
“月神,你如何看?”东皇太一黑色斗篷下的眼睛,似乎慢慢从冷厉变得轻柔,以至于房间之中的气温悄然回升,他看向月神,示意她说说自己的看法。
“东皇大人,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信上的措辞谁都能看出来,要么抗命与秦国为敌,要么奉命与六国为敌。相比于六国,我更看好秦国。有些人会疲于久战,而有些人却越战越勇越强……更何况,咱们谁都看不透秦王。我听从东皇大人的指示便是,说不得秦王是为了转移韩国与赵国的视线,让咱们佯攻一段时间,为稳定新增之国土而拖延时间呢。”
“三百年前,道家分裂为人宗与天宗,我们阴阳家趁势自成一脉。纵然如此,对上一分为二的道家,也始终被压制在下风。不是他们的时间足够悠久,而是因为他们的底蕴足够深厚。阴阳家历代东皇太一,从未有人离开这方世界,这便是底蕴的不足。”
东皇太一环视三人,继续说道,“这是我,也是你们唯一脱离此方天地的机会。可惜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咱们在灭赵之中损失惨重不假,可同样也收获了很多资质绝佳的弟子。”
“时间!”焱妃打断东皇太一,“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并不算真正的天才!”
“可惜我们不能掌控时间!他敢如此说,想来总该有几分把握。听命行事吧,若是真将我阴阳家推入深渊,临死之际,我也会将秦国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