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雁随那对男女前往城北,由于人生地不熟,只能紧跟他们。
而到达这里后,已经人潮涌动,城北本身是菜市一类的城汇,现在更显拥堵。
王雁踮脚去望,台上那女子最为瞩目。
明眸皓齿一点红,秀外且慧中。
王雁叹气,大唐杨贵妃引领前世丰腴之美,而如今身处异地,见到不同于丰腴的“瘦”美,反而略显不适应。
如果不出所料,台上这位应该就是严大小姐了吧。
王雁又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难民,都是艰难竭蹶之人。
而台下众人包括王雁在内都在渴望地盯着那位女子,与其说是盯着那位女子,不如是盯着她身后的那桶白粥,晶莹剔透,这才是难民们前来的目标。
而成堆的馒头同样诱人,他们这般急于求食,如同嗷嗷待哺的幼崽。
王雁没有与难民挤兑,反而在远处寻到一个小贩询问一下情况。
只见小贩肿泡眼十足,色咪咪地盯着台上。
“话说兄弟,台上女子为何人也?”王雁凑近,明知故问,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严小姐的情况。
“啥?你竟然不认识严大小姐?”
那个小贩看傻子似的盯着王雁,嘴直接未合拢过。
“哈……那个……兄弟抱歉,我……自南而来盐安城,确实对咱们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请问兄弟能否为小弟解决困惑?”王雁哂笑。
小贩这才收起怀疑心思,不由审视王雁,虽然眼前这人衣衫褴褛,却生得身材魁梧,一表人才之相(论洗脸的重要性),加上那根背后被烂布包起来的棍子,倒也不像一个乞丐。
于是他清清嗓子,开始徐徐道来。
原来严华为严家大女儿,常施善行,曾组织过南盐百姓南修筑堤,破坏了每年七月来袭的禁荇妖潮,又自建学堂教授流民帮助数千百姓自助生产,为南盐当地称善,后善德传颂上至晋安郡,惊动了天朝圣请,上层权衡之下天降神匾。
断缣零璧,字字如金,犹如神光焕发,匾书:“南盐出严女,华中善菩萨。”
自此南盐严家名声大噪,严华之名响彻南盐,此地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严大小姐施粥一事是真的?”王雁若有所思。
“自然是真的啦,严大小姐每周都会来城北三次,为乞丐与流民提供食物,真是我盐安县的大善人啊!”小贩笑谈间充满自豪感,竟流出些许水涎。
爱慕了大小姐这么多年,每周她施粥自己都会前来,然而阶级距离,自己只能偷偷摸摸地在远处看看她,也许这辈子就够了……
小贩心想间忙擦去嘴角之物,免得太显尴尬。
王雁也并无恶意嘲笑小贩,毕竟前世自己一开始也是寒门仕子,后来科举不第,加上乱世渐起初象,自己则主动参军,曾经落魄的自己也爱慕过一个世家之女,然而后来因为门户原因,也不了了之。
王雁浮想联翩,一个久违的身影如影浮现。
妍希……
全名为赵妍希。
她永远不同于那些蛮横无理的世家女,她明事理,喜乐理,善弹焦尾,是王雁心中的蔡文姬。
起初上元节二人相遇,两厢情愿。然王雁虽为将军,仍不被赵家主所喜,赵家主反而钟情于关东韦家,希望赵妍希嫁于韦家四公子,妍希自然不同意,尤其那次不顾她父亲反对,为王雁险些殉情一事,让王雁更是心怀愧疚,忙于四处征战时常传递来信,不敢负卿。
奈何那个大唐已然不复存在……
相恨不如潮有恨,相思始觉海非深……
回不去了……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情悲至此,王雁未让眼泪滴落,却也眼圈发红。
小贩有他不能道言的苦衷,王雁也有自己深藏内心的痛苦,二人此刻尽皆无话,这般静默俄而随着越渐嘈杂声而被打破。
“好了,感谢兄弟解惑,吾先排队领粥,若有缘,后会有期。”王雁拱手拜谢,随人流开始排队领粥。
小贩挥手浅笑,继续在暗处偷瞄严华。
随着队伍愈来愈短,终于轮到王雁领粥。
一个丫鬟手持木勺,舀了一大勺倒入碗中,又一个丫鬟取了两个馒头。
“大恩不致谢。”王雁不同于其他难民,先拱手相谢,才领过自己那一份,缓步离开人群,找了一处无人的地阶坐下。
严华眼眸闪烁,不知再想什么。
看着碗中盛满的白粥,王雁就着馒头慢慢吃完,战时狼吞虎咽,闲时细嚼慢咽,这是唐军旅给他的一些经验。
“咕咚咕咚……”
随着白粥入肚,不再饥肠辘辘,至少有了一丝饱腹感,而身体得到少量补充,背上所带来的负压感也逐渐消失。
而此时严府也分发完毕,基本已经开始收拾打道回府了。
王雁也起身正要离去,突然背后传来严华旁边那老头的声音。
他有些疑惑,稍微往前挤了挤,听一下也无妨。
“嗯,每个月严府都会收养一些能干的家仆,待遇不会很差,有吃有住,条件是最好壮一些,或者做事勤恳能干的,你们之中有人愿意试一试嘛?”老头眉头粗浓黄淡,八字小胡对齐,秃瓢样,此时的他站在台上大声向难民群问道。
刚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多数人都忸怩作态,迟疑中不敢回应。
“请问我可以不?”一只手在人群中举了起来。
难民左右相顾,赶紧让出来一条窄道。
举手的正是王雁,他现在需要这份家仆,先解决当下才重要。
此时严府众人一齐打量王雁。
虽然衣衫无完整,却也露出里面突兀的肌肉,背提一个似棍非棍的东西,加上略显英气的脸,倒也是符合条件。
“小姐,看他身材像个练家子,不如……”站在严华旁边的小老头迟疑询问。
严华心领神会,正视王雁许久后,才略微点头表示同意。
老头于是招呼家仆,拿来了笔纸与押印,自己靠近王雁对他说:“我家小姐觉得你可能是一个人才,不如画押做严府家仆,壮士看可行?”
先填饱肚子,再想其他事。
于是王雁扫视严府诸人,开口沙哑声:“若严府不认定我为心怀叵测之人,做一家仆又何妨?”随即取印画押,算是回应。
严华惊异王雁回答,越发猜不透王雁,一般的难民绝没有这份镇定与从容。
“那敢情好,既然已为严家之人,需要报名报姓,敢问壮士姓甚么?”老头询问。
“在下王雁。”
“那王壮士与我们离去吧。”老头这时格外亲切,王雁点头,自动到严家仆从后面。
“好!回府!小姐上车。”老头尖声细嗓,却洪亮至极。
严华向王雁的方向望了一眼,上车。
在场的难民都饱含羡慕嫉妒恨,心想自己怎么不是王雁,不用再受灾挨饿了。
须臾间将近百人的队伍携着三五辆马车缓缓向城中心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