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夜,林一颜摸着自己改头换面后蒙上黑色面纱的脸,深觉自己现在倒是变成货真价实的夜猫子了,专在晚上出没。
乘着凉爽的晚风,林一颜轻车熟路来到白家的小院,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并呈现出一股灰败的感觉,像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一般,林一颜推门一看,也没找到她今晚的目标,奇怪了 ,白泗不在家吗?按照他如今的状态,能跑到哪里去?
找了许久,林一颜才发现对方躲在后院开放式猪圈的角落里,脏兮兮的样子,满是补丁的麻衣沾满了秽物,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头发油腻打结,林一颜差点没认出来!虽然她确实也没正面见过白泗,不过如今这时候以这副模样待在白家的,怕是只有这唯一剩下的主人了。
不得不说,这要是装的,也太狠得下心了。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行动,轻盈的脚步声停在了白家门外,并且直接拉开篱笆,进入白家的地界,感觉到有人进来的林一颜停下脚步,迅速躲到一旁屋檐的转角阴影下,这么晚了,会是谁?小偷?
但是那两人并没有像林一颜想的一样进入主屋,反而径直来到后院的猪圈,借助柔和的月色,她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以手掩住口鼻,看着猪圈里脏兮兮的男人,面露厌恶,小声道:“大哥,我真不明白,这人就是个疯子,上头理他做什么?”
被喊作大哥的那个人更为沉稳,只是警告地瞥了弟弟一眼,冷冷开口:“大人的吩咐,你有异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被交谈声惊醒的白泗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两个带刀的黑影,也不害怕,反而咬着手指痴痴朝他们笑,眼神好奇,嘴角时不时滴下两滴口水。
弟弟眉头皱得更紧,目光中的嫌弃简直要满溢出来,倒是其中的大哥不为所动,他也不废话,直接举刀就要落下,被林一颜先下手为强,取了二人性命,倒下前,举刀的黑衣人眸中都是迷茫与不可置信。
即便眼前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白泗依旧不受影响,甚至于,两人闷声倒地的动静只换来了他傻笑着鼓掌,与痴儿无异,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在黑夜的掩护下并不明显。
“出来吧,我知道你是装的。”林一颜露出身形,淡笑道。
从她的那个视角,分明能看到在黑衣人举刀的瞬间,被人们盖章定义为疯了的白泗一手悄悄握住了藏在草堆下面的柴刀,铁制的刀具在微弱的月色下反射出寒凉的暗光,被躲在一旁的林一颜尽收眼底。
白泗迟迟未动的身影显然让林一颜不多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如果是别人她当然不会这么暴躁,但是对于白泗,她的初始印象就不好,更不要想她的态度会多好了。
“如果你是要留在这里等死的话,请随意,这两个人长时间不回去,很快背后的人就会知道不对劲,到时候,你又能跑到哪去?”
猪圈里的人顿了顿,并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该怎么选你自己决定,本姑娘耐心可不多。”
感受到对面人话语中的不耐,白泗终于抬起头,牢牢盯着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林一颜,眼神中褪去了浑浊痴傻,面相透着一丝阴狠,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许久未和人说话导致声音像是锯木头般的嘶哑难听,努力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他并没有因为林一颜的话就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抓紧了身后如今唯一能防身的武器。
“要不是秀英,你以为我会理你?”林一颜冷笑道,倒是让白泗放松不少。
她当然不是因为白秀英才来见白泗,只是在这个时候,这个理由更容易让对方信服,也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人,又是什么时候会来,万一被包围可不好了,带上一个人,她可没那么容易脱身,更别说白泗目前看起来是个比较重要的人证,她必须保证他的安全,至少在这个案子完结前。
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神突然涌上来少许希翼,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大丫头!她还活着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家大丫头最有孝心,不会丢下我个老头子不管。”
那老泪纵横的模样要不是林一颜一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怕是还真会被这精湛的表演骗了,瞧瞧,多么真情实感,活脱脱一个被子女抛下的命苦老父亲,这要是在现代混演艺圈,不多不少一句老戏骨都是跑不了的,林一颜甚至觉得对方若是去冲击奥斯卡都使得。
“好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诶、诶,就来。”白泗如今也没什么像样的家产,不说之前与赵家的争端,单说他开始装疯卖傻,家中已不知被窃贼以及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光顾了多少次,可以说如今的他简直是一穷二白,唯一还值点钱的怕就是手中的这把铁制柴刀了。
白泗站起身,将其小心带在身上,阵阵难闻的味道源源不断传来,但是现在也没时间让他换身衣服啥的了,只能换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白泗跟在林一颜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小眼睛时不时打量着周边环境,就像个惊弓之鸟,倒不是他完全相信了林一颜的话,实在是目前的情况完全不容他多想,背后那些人摆明了不会再让他苟活,再不走等着他的也就是个死字,而他现在还不想死。
眼瞧着林一颜带路走的是去往山上的方向,白泗开始惶惶不安,主动开口劝道:“姑娘,这山上去不得呀,咱们到底要去哪?您给个准话,老头子我对这一片熟,咱们可以换条路走!”
林一颜挑眉,看这样式,白泗明显知道些什么,想着后续还需要从他嘴里知道些消息,林一颜也没有继续吓他,解释道:“我知道,但是如今唯一能保住你的只有一个地方,若是你不配合,咱们谁也跑不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泗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不然也活不到现在,当即狠狠点头,依然跟着林一颜踏上了这座在他眼里已是象征着吃人猛兽一般的大山。
当然涉及到传送阵的事,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林一颜直接将人打晕并用步包着拎着走了,得亏她身体经过好几次强化,不然还真是顶不住。
回到她阔别一段时间的小茅屋,林一颜直接将人扔在地上,大口呼吸,一手拿出扇子挥阿挥,想要扇去那股子臭味,萦绕在身边的味道稍微淡去一些后,她冲进屋里仔细洗了洗手,那块布怕是也要不得了,林一颜没有温柔地等着人睡醒,直接拿脚踢了踢白泗,将人给踢醒了。
白泗开始时还有点迷糊,然后很快清醒过来,看到眼前陌生的茅草屋,以及不苟言笑的林一颜,哪里不知这怕就是对方说的安全的庇护之所了,可是……
白泗眼神迟疑,并不觉得这个山上的小茅屋有多靠谱,还是靠着林一颜的一顿忽悠,说什么她在这附近设下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并亲自带着白泗出了院门看看实际效果才让这个多疑的男人相信她的话。
白泗跟着林一颜出了小院后,发现身后诺大的屋舍瞬间没了踪影,不管他怎么找都摸不着一星半点,还是林一颜带着他按照某种特定的步法才走了进去,原本半信半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白泗对林一颜更为尊敬。
不过白泗也在心里暗暗记下进屋的秘诀,被林一颜直接点破,“八卦阵的方位一直在变,死记一种步法是行不通的。”
一句话让白泗虽略有尴尬,但很快厚脸皮的他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对方都带他来这避难了,还能让他饿死不成?
实际上,关于什么步法都是林一颜在故弄玄虚,主要还是解释一下屋子的不寻常现象,以及防止白泗乱跑。
“好了,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吧。”眼见暂时安全了,林一颜直接公事公办,板着脸道。
白泗眼珠子转了转,担心自己若是全盘托出,对方会不会就此丢下他不管。
“别想着耍小心思,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再说了,便是之后也还需要你作证,本姑娘不至于过河拆桥,但你要是隐瞒些什么,那可就不一定了。”
林一颜直接冷笑,看到白泗心眼子颇多的样子,不得不再次警告道。
再次被人识破心思的白泗奇了怪了,这妮子怎么这么熟悉他的样子,明明是第一次见啊,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后,白泗终于老老实实开始讲述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实际上,对于白泗这个人,除了初始留下的糟糕印象,她和白秀英熟悉之后,对方偶尔会谈起她的家人,因此林一颜对他的认识才更为透彻,这人完全就是个精致主义者,这也是林一颜一开始就不相信白泗会因为家破人亡而发疯,毕竟出事的又不是他,若是白泗因为终身残疾疯了,林一颜才觉得有那么些可信度。
经过白泗的描述,林一颜才知道原来在白秀英走后,尽管他们千瞒万瞒,还是被赵家知道了,看中的儿媳妇跑了,他们还是付了定金的,赵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当下便跑来宁水村好一阵大闹,奈何那份定金他们已经花了大半,当下只能用别的东西抵债,砸锅卖铁才勉强凑齐还债的钱,那赵家背后有人,他们白家完全得罪不起,只能认了这个亏。
但是三宝又到了娶亲的年纪,家里拿不出钱,才有了他和蔡氏的争吵,埋怨蔡氏过于贪心,若是将他姐姐随便嫁个寻常人家,他们家也不会遭这个罪,他也能顺利讨上媳妇了。
但是总的来说,三宝还是个孝顺的孩子,绝对做不出因一时之气谋害亲娘的事来,万万没想到,少有的几次争吵会被有心人利用,制造出三宝和他娘不合的假象,导致了如今村里流传的谣言。
妻儿接连出事后,白泗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他心知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怕是就要步上他们的后尘,但是逃跑?白泗首先排除了这个选项,天地之大,他又能跑到哪里?他连要他性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如此,他才想到靠着装疯卖傻换取一条生路,他睡猪栏,吃猪食,吃人们投喂的剩饭,扮丑角,给人取笑,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挣来了一条活路。事实证明,这也只是对方无暇顾及他,给他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想到今晚的惊险,白泗背后冷汗久久未消。
“所以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惹来了这杀身之祸。”林一颜不耐烦听白泗说那些卖惨的话,在她看来,白家和赵家的撕扯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她谈不上同情。
招数失败的白泗一阵无言,谁说的姑娘家心肠软,他说到这份上了,对方连句安慰都没有,甚至一个劲问他别的事,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表情管理是不是退步了。
但是,眼看林一颜的表情开始黑沉后,他意识到再不说重点,这女娃怕是会把他丢出去,当下急急忙忙道:“别急啊!这事还要从我家三宝身上说起,自从宁水村附近的大山被官府接管后,上山的人越发少了,但是我们家当时已是一穷二白,三宝便打上了山货的主意,三宝从前和她姐姐关系好,就是秀丫头……”
说着,白泗还悄悄打量一眼林一颜,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老老实实道:“秀丫头从小鬼主意就多,经常说什么这些玩意在我们这不值钱,但要是运到镇上,甚至是城里,价格就会暴涨,三宝便是打的这个主意,我和他娘本来是不同意的,,谁知道那孩子完全不听劝,自己偷摸着上山了,但是等到黄昏都不见人影,他娘正要喊人一起去找,他自己回来了。”
林一颜:“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有,当时三宝回来,身上沾满了草屑、树叶,衣服都破了几个口子,身上也有一些细微的划伤,慌慌张张,他娘怎么问都不说,只一个劲地摇头,虽然他不愿多说,最后还是被我套出来了。”说到这里,白泗神情颇有些得意。
“哦,那您可真厉害。”
白泗摸摸鼻子,听出了林一颜话中的讽意,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泗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接着说道:“三宝说他看见了那些运送金块的人本来是一队,总有些人落到后面,偷偷将东西掉包运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