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8章 曾经欠下的债
赵爱民沉默片刻,缓缓走到桌旁,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账本,啪地一下摔在桌上。
账本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卷起,显然是经历了多年的沉积。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密密麻麻,像是一张张压在时间里的债单。
“这些人,你还记得吗?”赵爱民低声问,声音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刺入人的胸膛。
贾张氏的眼神瞬间僵住,目光死死地盯着账本,脸色一点点泛白,连喘息声都被压得极低。
那些名字,像是一根根锥子,狠狠地刺在她的心口。
每一个名字,都是她曾经欠下的债。
她的眼神晃了晃,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开口的资格。
“我不要你的钱。”赵爱民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要你用余生,把这些账一笔笔还清。谁家没了劳动力,你去帮忙干活。谁家有病号,你去伺候。谁家揭不开锅,你就去端水扫地。你吃过的苦,还回来。”
贾张氏的眼神猛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张了张,眼神里满是惊恐。
“你……你这是要我去赎罪?”她的声音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赵爱民的目光冰冷沉静,缓缓收回账本。
“赎不赎罪,是你的事。”他声音缓缓落下,像是一道冰冷的裁决,“我只是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
贾张氏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怒意和不甘一瞬间全部湮灭,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泪无声滚落,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瘫软地靠在墙角,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羞耻感和痛苦压得喘不过气。
她想反驳,想哭喊,想再找借口逃避,可赵爱民冷冷的目光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把她心底最肮脏的角落全部照得通透。
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逃不了。
“好……我答应你……”她的声音沙哑破碎,眼神里透出一丝绝望的挣扎,“我……我会去……”
赵爱民的目光终于缓和了一丝,缓缓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一道落下的铁锤,“每一笔账,都要还清。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划掉,你才算真的把这些年欠下的东西补回来。”
贾张氏的肩膀狠狠颤抖了一下,眼泪再次决堤,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灰蒙蒙的地板上,溅开细碎的水痕。
赵爱民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到门边,缓缓推开门。
冷风灌进屋子,带着夜色的寒意,裹挟着沉闷的气息,将屋子里压抑的哭声吹散在空气中。
“别让我再来第二次。”赵爱民的声音在门口缓缓落下,低沉而冰冷,“否则,你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话音落下,门被缓缓关上。
屋子里重新陷入沉寂,唯有贾张氏压抑的哭声在夜色中回荡,像是一只被命运钉死在原地的老兽,无声地舔舐着自己残破的伤口。
赵爱民踱步在四合院的青石板小道上,天色正值黄昏,夕阳斜照着院中老槐树的树影斑驳。四合院的砖墙上爬满了青藤,那些叶子随风轻轻摇曳,仿佛诉说着岁月的痕迹。赵爱民双手背在身后,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扣子整整齐齐扣到了脖子根,袖口熨帖,衣角一丝不苟。他的步子很慢,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回忆与沉思。
四合院的青砖墙上嵌着一块块磨损的青石,那些石头仿佛印着旧时光的痕迹。墙角处,一只猫懒洋洋地蜷缩着,偶尔抬起眼皮瞥他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继续沉浸在它的梦境中。赵爱民看着这只猫,眼神里闪过一丝柔和。猫是三个月前蹭进来的,他原以为是邻居家的,可问了一圈,竟是谁家的都不是。后来猫就在这院里安了家,倒也成了这老院子的另一种陪伴。
这座四合院不算小,前院、后院、东西厢房一应俱全,房梁上雕着精致的花纹,朱漆虽已剥落大半,但那种古朴的韵味却越发浓郁。赵爱民走过前院,推开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木门上的铜环微微摇晃,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他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院中那口老井。井台的青石边缘已被磨得发亮,赵爱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蹲在井台边洗衣服,冬天时井水刺骨,母亲的手却始终泡在水里,一边搓洗一边哼着小曲。那时候他还小,总是趴在井台边望着水面,看到自己的影子跟着波纹晃动,咧着嘴笑得不亦乐乎。如今井里早已干涸,井台上落满了枯叶,唯有那冰冷的石头,似乎还残留着旧日的温度。
他继续走着,经过东厢房时,他的目光在门口的一把藤椅上停留了片刻。那藤椅曾是父亲最爱坐的,父亲总喜欢坐在那里晒太阳,抽着老旱烟,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京剧。他还记得,父亲最爱听的是《锁麟囊》,每当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响起时,父亲总会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泛着浅笑,似乎沉浸在某种遥远的回忆中。藤椅的竹条早已断裂,显然已经多年无人使用。赵爱民伸手轻轻拂去椅子上的灰尘,指尖触到竹条,感受到那斑驳的质感,心中不禁一阵恍惚。
一阵风吹过,树梢上的叶子哗啦啦作响,赵爱民拉紧了中山装的领口,缓缓往后院走去。后院的角落里有一株石榴树,树干粗壮,枝桠向四面展开,树上挂着几颗熟透的石榴,红彤彤的,像灯笼一样点缀着寂静的院落。赵爱民站在树下,望着那些石榴,不禁想起母亲在世时,总喜欢把石榴摘下来分给院里的人吃。母亲说:“人多吃点石榴好,热闹,吉祥。”那时候他总是抢着最大的那颗,剥开一看,果肉饱满得快要流出汁来。如今母亲早已不在,这株石榴树却年年挂果,仿佛在守着某种不曾断绝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