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名成,枯骨成山。
李尽忠大获全胜,复又设计,将缴获周师军印诈为牒报,强迫被俘张玄遇、麻仁节等官军主将在牒上署名,复遣使持牒,告驰送官军殿后部队总管燕匪石、宗怀昌。
燕匪石展其牒报读道:官军已破贼,若迟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
因见军牒印符无伪,信以为实,遂率步卒昼夜兼行急进。李尽忠则率契丹军以逸待劳,再次选择有利地形,更于西硖石谷中设伏。
燕匪石率兵兼程而至,正在人困马乏之际进入山谷。只听金鼓大作,号角长鸣,便遭契丹伏击。只激战半日,周师后队亦告全军皆没,鲜有逃出者。
败报传回洛阳,已是当年暮秋九月。
武则天闻报怒发如狂,遂下令大发国内囚徒,更募庶士家奴骁勇者充军。以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兼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指挥讨击契丹,以报前仇。
当年十月,契丹无上可汗李尽忠不幸病死,营中举哀,以至群龙无首。
此时东突厥可汗默啜正在全力关注双方战局,见契丹军中举哀,知道必是其首领暴死,于是乘机出兵击之,大败契丹族众,并尽俘李尽忠及孙万荣妻子以归。
此真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又道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孙万荣时在澶州前线,闻说可汗归天,急引前部大军北还。无奈晚到一步,妻子已被突厥掠去,后军折损将尽。
孙万荣长吁呼天,咬紧牙关,继而收拾散部,率领契丹之众,重振军势。乃遣别将骆务整、何阿小等复攻冀州,自引大军在后,往南杀来。
骆务整等挟恨奋勇攻击,一举攻克冀州,擒斩刺史陆宝积及州中吏民数千人,继而转攻瀛州,河北震动。
武则天闻报,制命起用彭泽令狄仁杰,使为魏州刺史,以御契丹前锋之军。
魏州前刺史独孤思庄闻契丹猝至大惧,遂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
便在此时,狄仁杰至城,命将百姓悉遣出城还农,并对独孤思庄斥道: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
百姓闻此大悦,守城将士心中亦安。
东方战事正酣,西部狼烟又起。十月丁巳日,西突厥入寇凉州,数万精骑奄至城下。凉州都督许钦明出城拒战,因寡不敌众而败,为敌所虏。
与此同时,许钦明兄长许钦寂为龙山军讨击副使,率军与契丹军战于崇州,亦遭军败被擒。契丹军既克崇州,将围安东,便令许钦寂随军征进,往说其所辖属城未下者。
许钦寂在契丹胡军监押下,至安东城外,仰头望去,见安东都护裴玄珪正在城上援甲待敌。于是便高叫一声:裴贤兄,别来无恙!
裴玄珪听到叫唤,手扶城碟往下看时,见是好友许钦寂;复见其引敌而至,遂唾骂道:叛贼,哪个与你称兄论弟!
许钦寂闻此,心下凄惨,仰面答道:弟被契丹所获,使我来劝贤兄投降。但弟知贤兄忠烈,岂肯降贼耶!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弟先走一步,于泉下听我贤兄捷报可也!
契丹将领闻其此说,不由大怒,遂引弓发矢,一箭射透许钦寂后心,栽于马下。
裴玄珪在城上大哭三声,拭泪答道:贤弟放心。我若不杀尽贼虏,便同你一同前去,再做泉下兄弟可也。
随即下令,紧闭四门备敌,若胡虏攻城,矢石齐发。契丹攻城不克,引兵退去。
冬去春来,武周大军陆续开至幽冀边北,双方互有胜负,进入相持。孙万荣在柳城西北四百里屯军,依险更筑新城,然后率军以出,与武周大军交战。
然而便在此际,后突厥默啜可汗复引军来,再抄契丹后路,乘虚攻破新城,将契丹老弱妇女、器仗资财皆都劫掠而去。
此时孙万荣正与武周军交战,部军闻此消息,无不汹惧。所谓祸不单行,契丹盟军奚人见大势已去,于是临阵反叛。
彼时杨玄基率周军从前方攻打,奚人便从后方猛插一刀,袭击契丹后军。
孙万荣本来兵少,如何抵得腹背夹击,于是惨败,几乎全军覆没,仅率轻骑数千向东逃跑。周将前军总管张九节早派兵在路上设伏,等个正着,由是伏兵四起,将契丹残部四面包围,合力剿杀。契丹军见已陷入绝境,便即哗变,杀死孙万荣以降。
张九节遂灭契丹,将孙万荣传首洛阳。
武则天见到孙万荣之首,复闻说契丹被灭,大喜若狂。遂命将孙万荣首级传示四边,重赐张九节、裴玄珪、武攸宜等从征将帅,遣使犒赏三军。
于是下诏:追赠许钦寂为蕲州刺史,谥号为忠。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厚赏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以及奚人诸部首领。
默啜遣使入朝谢恩,趁机请为武皇太后义子,并为其女向朝廷宗室求婚;自动悉归河西降户,又自请率其部众,为朝廷讨伐契丹余孽。
武皇太后大喜,遂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赍持册书前往突厥,授封阿史那默啜为左卫大将军、颉跌利施大单于、赐号为迁善可汗。
封赏出征将士已罢,由是天下稍安,张易之兄弟入宫,复为薛怀义故事。
字幕:张易之、张昌宗,河北义丰人,太子少傅张行成族孙。
张易之兄弟二人皆年少美姿,通晓音律。太平公主先荐张昌宗入侍武后于禁中,昌宗复荐其兄易之,于是兄弟皆得宠幸,并为入幕之宾。
张易之人称五郎,官拜司卫少卿;张昌宗人号六郎,累迁散骑常侍。
太后当时年已七十四岁,纳二张之宠,远过当初薛怀义。张易之除为司卫少卿,更赐给住宅一处,绢帛五百段,大量男仆女婢、骆驼、牛马。
未过数日,又提升张昌宗为银青光禄大夫,赐给防阁官员担任警卫,与朝臣待遇相等,每月望朔朝见。又追认二张之父张希臧为襄州刺史,生母韦氏、臧氏皆封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更命宫中女官尚宫,每天须去看望请安,如尊武皇自身。
武皇又亲自牵绳扯线,诏令尚书、凤阁侍郎武迥秀同臧氏秘密往来,为其面首。张昌宗进宫旬月,权势震惊天下。
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兄弟,及宗楚客等亦须恭候二张门庭,抢着上门讨好巴结,甚至亲自替其牵马递鞭,称五郎、六郎不名。
万岁天通二年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后享通天宫;制赦天下,改元圣历,夏官侍郎宗楚客罢政事。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武承嗣、武三思皆欲营求为太子,屡次唆使宫中侍臣谏说太后道:自古以来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太后意犹未决,问于宰臣,众宰臣皆都不语。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从容进言: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太帝更以二子以托陛下。陛下今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
武皇太后听其与李昭德异口同辞,不悦道:此朕家事,卿勿预知。
狄仁杰奏道: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
见太后不语,知其意动,趁机又劝:不如召还庐陵王李显。此前自徐敬业始,朝野每有谋反情事,无不以庐陵王为由者何?因趁母子之隙也。将庐陵召还京师,则母子和睦相处,天下虽有怀异志而欲为贼叛者,复又何从借力离间哉?
王方庆、王及善闻言称赏,亦接口附和,极力劝之。
逾数日,太后忽问狄仁杰:朕夜梦大鹦鹉,只是两翅皆折,卿谓是何兆也?
狄仁杰稍加揣摩,便即答道:鹦鹉通武,乃是陛下之姓也;背生两翼,亲生二子也。陛下若起二子,则两翼复振矣。
武皇太后闻其所言有理,由是再无立承嗣、三思之意。
狄仁杰出,将此事悄悄告知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然后说道:我劝天子起复皇太嗣,召还庐陵王,太后意有所动,然犹豫未决。当今之计,只欠有陛下最为亲信者,再行进谏,促其意决。公其能为之乎?
吉顼慨然答道:此事关乎国家根本,下官当勉力为之。
狄仁杰嘱道:李唐江山,皆在明公身上,且宜秘之。
吉顼允诺,便请张易之兄弟过府饮宴,于席间劝道:公兄弟贵宠如此,然而高官厚禄,皆非以德业取之,天下侧目切齿者多矣。不有大功于天下,而身处令人侧目切齿之位,何以自全?薛怀义便是前车之鉴,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亦不为远,在下窃为二公忧之!
二张出身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熟知历史兴衰典故,不似薛怀义粗陋无文,闻言自然知道此间关窍,乃谓肺腑之言,不由大惧,因而涕泣问计。
吉顼乘机献策:今主上春秋已高,天下士庶咸思庐陵王,武氏诸王非所属意。二公何不寻机劝说主上,复立庐陵王为嗣,以系苍生之望?如此岂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
二人深以为然,此后入侍武皇,便乘间屡为庐陵王美言。太后亦知此谋出于吉顼,乃召问之,吉顼复又具陈利害,帝意乃决。
三月己巳,武则天托言庐陵王有疾,在外医疗不周,诏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为使,召庐陵王李显及其王妃、诸子,俱诣行在疗疾。
其后未久回銮,则顺势将庐陵王全家带回神都,复又安置宫中。
狄仁杰等一班李唐旧臣闻之,无不暗自弹冠相庆,老泪横流;武承嗣与武三思见此,则灰心丧气,咬牙切齿。
夏四月庚寅朔,太后引李显祭祀太庙。
六月甲午日,命武承嗣之子淮阳王武延秀前往突厥汗庭,迎娶阿史那默啜之女为妃;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卫郎将杨齐庄任司宾卿,赍金帛巨亿,以为聘礼。
凤阁舍人张柬之奏道:自古未有中国亲王,聘娶夷狄女者。
武皇不悦,将其贬出为合州刺史。
字幕:张柬之,字孟将,襄州襄阳县人。年轻时涉猎经书史籍,补缺为太学生。
国子祭酒令狐德棻谓其乃治国奇才,以辅臣待之。其后考中进士,初任清源县丞。永昌元年,以贤良科目应试,答策问者一千余人,张柬之名列第一,时已六十四岁。因授官监察御史,累迁为凤阁舍人。
张柬之此番因触犯武则天旨意,被调任合州刺史,倒也无甚怨言,乃从容出京上任。
因至姚州,见无屯卫,便问本地官:我闻朝廷每年于此有五百兵轮戍,今因何不见?
丞尉答道:此地险恶,常有瘴气,汉人到此即死,并无例外。
张柬之闻言大惊,回到合州便即上疏,洋洋千言,陈其弊端。奏议即上,朝廷不纳,反将张柬之调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从此一位宰相大才,便被长久闲置。
至长安年间,武则天有日问狄仁杰:今我朝中乏人,何处可得奇士,以进用之?
狄仁杰答道:陛下若求文章资历,现任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荆州长史张柬之虽然年老,却是宰相之才。陛下若肯用之,则必为朝廷尽力。
武则天准奏,立即召回张柬之,使任洛州司马。
过后不久,武则天又向狄仁杰求才,狄公奏道:臣曾举张柬之,陛下尚未用也。
武则天:我已提拔他矣。
狄仁杰:臣举其为宰相,陛下却任为司马,非用才之道也。
武则天于是便授张柬之为司刑少卿,迁升秋官侍郎。其后姚崇出任灵武军使,武则天诏举百官中可任宰相者。
姚崇奏道:张柬之沉稳有谋,能决大事,今已年老,当速用。
武后见姚崇也如此说,当即召见张柬之,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晋升凤阁侍郎。
镜头转换,复说武延秀前往突厥迎亲,到至黑沙南庭。
突厥可汗默啜闻说武氏子弟前来迎亲,大为恼怒,便谓迎亲使节阎知微:我只知有唐,不知有周。本欲以爱女求嫁李氏宗室,安用武氏儿孙!武延秀是乃外戚,岂天子之子乎?公等身为李唐旧臣,奉武氏为主,宁不自愧!我突厥世受李氏恩典,今闻李氏苗裔尽灭,唯余李显、李旦两儿尚在,我今将发兵洛阳,以辅立之。
于是不由分说,便命拘武延秀于别所,下令发兵南下。
阎知微面色如土,当即跪倒,以君礼参拜道:大汗既纳大周之聘,我女皇陛下又封贵部五品以上三十余人,其诚了然,还望大汗三思。
默啜笑道:公出身名门,才能出众,可为南面可汗,与我平起平坐,坐享权力富贵。
阎知微听到性命无忧,且又被封以重爵,遂恢复颜色,再拜谢恩而起。
副使裴怀古见此,勃然大怒道:公为上国天使,却屈膝于附国小君,复拜受其伪职,何膝骨之软耶?如此谄奴,我耻与同列!
阎知微听罢,面色通赤,惭愧无地。
默啜暴怒,喝道:何人敢在我大汗庭帐大呼小叫,如此无礼?与我推出帐外斩之!
裴怀古凛然不惧,破口大骂默啜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回身便出帐外待死。突厥副将阿波达干元珍急止道:可汗且请息怒,大国使者,不可杀也。
默啜从之,乃命将裴怀古、武延秀等人拘禁。随后下令,封阎知微为“南面可汗”,赐以三品之服。凡随其一起投降部将,分别被封为五品至三品官不等。
于是就此反周,征发诸部大兵二十万,分道南击武周朝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
武周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一矢不发,便以部兵五千投降。由是突厥威势大振,继而南下,进寇妫、檀等州。
武则天闻报怒极,一边安排御敌,一面将随阎知微入突厥而降敌,被默啜赐予官职者,悉夺其朝廷之爵,并命有司按察刑拘其家属。
默啜更发檄文,移书神都洛阳,历数突厥族对武周朝廷五大恨:蒸熟谷种与我,种之不生,一恨也。所赐金银器皆为滥伪,并非真物,二恨也。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恨也。送我缯帛皆疏恶劣质,四恨也。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婚,五恨也。我为此起兵,不夺你大周江山,直欲取河北,以为陪嫁耳。
监察御史裴怀古被囚于胡帐,闻听帐外大军呼啸,连日不绝,纷纷拔营。因北地并无高墙大狱,又无甚地牢,亦只在帐口设置数个胡兵看守。
忽一日,裴怀古正在帐中假寐,便听帐口胡兵道:众将都随可汗往中原劫掠,奴隶美女及金银财帛尽有。惟苦我等几个,在此看守这厮,好不命苦也!
另有一兵接口道:可汗及诸部头领皆往南去,我等不如真夜深杀之,抛于草原喂狼,只报说其发病而死,哪个晓得?然后随大军南下,亦无不可。
裴怀古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骇,于是暗自计较。
当夜定更,见四个哨兵皆在帐口拢火取暖,遂悄悄摸到案上解手刀,以之划开毡帐一角,以老虎偎窝之法倒钻而出;又趁黑摸到马厩,盗马逃归。
直到次日清晨,四名看守才发现囚犯已逃,急高呼同伴,已自追之不及。
裴怀古打马狂奔,躲开突厥大军,南抵晋阳,已是形容羸瘁,衣服破碎,形同叫花。至晋阳城外,忽遇大周哨骑迎面驰来。
哨骑突见裴怀古单骑而至,又躲躲闪闪,便以为是突厥胡人间谍,便欲斩其首级。奔至近前,有名果毅卫忽扬声叫道:诸位且慢动手,此乃裴御史也!
原来那果毅卫当年在神都之时,尝为人诬告入狱,等候斩决。正逢裴怀古按察此案,为其理冤息讼,无罪释放,并官复原职,甚有救命大恩。
裴怀古见其喊出自己姓氏官职,惊喜不置道:对面遮莫是果毅卫刘直将军?
刘直滚鞍落马,拜倒在地,大呼道:正是末将,天幸在此得遇恩公!
裴怀古被拥入晋阳城中,得以饱食一顿,更衣换马,还至神都,求见天子请罪。武则天升殿赐见,见裴怀古形容憔悴,抚慰道:卿孤守臣节,可谓不让苏武,羞煞李陵!
乃诏命迁升裴怀古为朝请大夫、更拜祠部员外郎。
时逢姚、巂二州酋长上京觐见,皆都称赞裴怀古德政,请求复使其担任州牧。武皇则天从之,乃授裴怀古为姚州都督,但因病未能就职,转任尚书主爵郎中。
裴怀古病体稍愈,时逢始安县贼寇欧阳倩聚众数万,剽陷州县。
宰相朱敬则推荐裴怀古前往平叛,女皇准奏,即任命裴怀古为检校桂、田等三十二州诸军事、桂州都督,持节招慰讨击。
裴怀古引军南下边关,军至桂林,发布告示招降叛匪,示以祸福利害。
叛军久闻当年裴招讨大名,见其亲笔檄文,遂纷纷前往大营归降,申诉被官吏逼迫,不得已起兵造反。
裴怀古信之,只带数骑亲至叛军营寨,代表朝廷进行慰谕。群贼喜悦,归其所掠财货,岭南诸洞酋长也纷纷出降官军。
此后十余年间,裴怀古历任潭州都督、相州刺史,征拜右羽林将军,封闻喜县开国公。
镜头转换,按下裴怀古之事,复说武周与突厥之战。
突厥大军分路南下,诸州刺史守将,不顾正当秋收之季,争发民夫修城以守。卫州刺史敬晖独谓其部下僚属:吾闻固若金汤,非粟不守。奈何舍弃收获,而专事城郭乎?
乃悉罢修城之役,使民夫皆都归田收割秋稼,百姓由此大悦。
字幕:敬晖字仲晔,绛州太平县人,澄城县令敬山松之子。
默啜可汗挥师南下,先使阎知微前往赵州,招谕守将金吾将军、靖边军副大总管陈令英,劝其举城以降。阎知微引军到至城外,高声劝降,陈令英嗤之以鼻,恍若不闻。
阎知微便与突厥诸将连手,命鼓乐齐鸣,蹋舞《万岁乐》于城下。
陈令英忍耐不住,在城上怒斥:尚书位任非轻,乃为胡虏蹋歌,独无惭乎!
阎知微一时语塞,老脸白而复赤,故作沉吟道:实不得已,只歌《万岁乐》也。
陈令英呵呵冷笑,遂又问道:公所言万岁,是我大周天子,亦或是胡虏叛首耶?又闻说公被突厥逆贼立为南面可汗,或是自称万岁,在此自娱自乐乎!
阎知微更无一言可答,遂卷旗息鼓而去。
突厥诸将见阎知微逃回,皆都叫道:如此无用之人,还是哈喇了罢,以免徒费粮食!
默啜止道:不可,留之且有大用。
乃挥兵而进,围攻赵州。陈令英请刺史高睿领本部军守城,自与参军陈子昂率靖边军出城迎敌,因以寡敌众,深入重围。
正激战间,忽听城上大喊,未明其故。
不一时有探马来报:赵州长史唐般若为敌内应,趁乱献城,赵州已陷矣!
靖边军将士闻此大惊,各无战心,于是四下溃散。陈令英独立难支,乃与陈子昂并肩杀出重围,引数百骑投往定州而去。
突厥军由此夺到赵州,大军入城。
武周刺史高睿乃隋朝开国名将高颎之孙,闻说胡兵入城,乃与妻秦氏仰药求死。未料却被胡虏突入州衙救醒,并以牛车舆之,来见默啜可汗。
阿史那默啜敬其忠义,乃以金狮鸾带、三品紫袍以示,说道:降则拜官,不降则死!
高睿不决,转顾其妻。高妻朗声答道:酬报国恩,正在今日,绝不降虏!
夫妻两个遂俱闭目不言。默啜知不可屈,乃命杀之。
突厥虽得赵州,然而诸路周军渐至,突厥便不能进。又兼诸城守将及各州刺史皆守秋粮据守,坚壁清野,叛军渐渐乏食,于是只得引退,并无太大战果。
两军息战,武皇便始清算功过。先将叛将唐般若族诛;追赠高睿为冬官尚书,谥曰节。金吾将军陈令英虽有兵败之过,然有斥贼拒降之节,诏命赦免其罪,将功补过。
陈令英心自不安,遂请陈子昂代笔,上《请免官表》,竟成千古美文。武皇览表,甚嘉其文,遂迁陈令英为岐州刺史。
是年秋,皇嗣李旦固请逊太子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遂立庐陵王李哲为皇太子,复其原名李显,大赦天下。
其后乃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会合诸路兵马,并募中原壮勇,以讨突厥。
众闻庐陵王复得任用,于是九州鼎沸。李显恢复太子之位,母子和好如初,又得挂帅北征,恰便是投胎轮回,更好似再获新生。于是渡河北上,召集众军。
当突厥南下之时,武皇先是早遣朝臣在冀豫二州招募壮勇,但月余所招不满千人;及闻太子李显为帅,登时应募者云集,未几数盈,达五万之众。人心思唐,由此可见。
突厥默啜可汗闻说庐陵王挂帅来伐,自己本来便是以恢复李唐为号,此时如何对敌?由是便趁此机,命将全部人马退往朔北,以避太子之锐。
武皇太后闻之,复召太子还朝。
太子李显被贬黜为庐陵王期间,曾先后被软禁于均州及房州,长达十四年之久,只有王妃韦氏陪伴,两人相依为命,尝尽人世艰难。
韦氏史书未记其名,出身京兆韦氏驸马房,乃豫州刺史韦玄贞之女,生母为崔氏。李显为皇太子时被选为太子妃,嗣圣元年李显即位中宗,韦氏册立为皇后。
中宗被废为庐陵王时,夫妻患难与共,韦氏并为李显生下一男四女,分别乃是邵王李重润、永泰公主、永寿公主、长宁公主、安乐公主。
李显时为废帝,时常心惊胆战。每闻母后派使臣前来,愈加惶恐异常,多次欲要自杀。幸有韦氏劝慰:祸福倚伏,并无常理。人不当死,何必自就?
李显故与韦氏同甘共苦,情义非常深厚。
圣历元年九月,李显还宫复为皇太子,便即韬光养晦,并将长女永泰公主嫁给魏王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幼女安乐公主嫁给梁王武三思之子武崇训。
武则天见此,心中大慰。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见此,知道太子之位就此安稳,再无己份,于是怏怏成疾。圣历元年八月戊戌,就此因病薨逝。
武则天自然心中悲痛,但亦无法可想,乃擢春官尚书武三思为检校内史,同时提升狄仁杰职务,诏命以本官并兼纳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