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骑士,他的生命中注定要和许多美妙的事情邂逅。
骑士小说里那些高贵美丽的女性,不论是王后还是公爵夫人,似乎总乐于将爱情的甜美滋味给予年轻而勇敢的骑士们。而年轻的骑士们也乐于将自己的忠诚献给贵妇人,而不渴求什么逾份的回报。
就像狩猎季的猎犬,虽然尝不到鹿肉的味道,但至少可以让主子们多揉几下脑袋。
这种上流社会的奇妙风俗,在风气更粗野放纵的边境领倒是不怎么受推崇。将长发编成细密花蕾模样的高贵女士,并没有长辫子的磨坊姑娘更受年轻骑士欢迎。
大部分边境骑士也不会挑选俊俏而文弱的少年作为见习侍从,只会将这样的少年安排去神殿的唱诗班。
作为佩尔西卡家的末代家主,崔克也曾经偷偷将城里磨坊主那个红头发的女孩约出来。在丰收庆典后的谷堆后认真地教导这个姑娘,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多少让男人神魂颠倒的优点。
那时候最甜美的记忆,却在此刻成了精神上的最大破绽。
当一个浑身皮肤苍白的女人,前一刻还挣扎着想要求救,后一刻她的骨头和内脏就变成了虫子的饵食,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而那些长得像蟑螂般的虫子成群地钻进这张皮里,撑起一个略微走了样的人形,但偏偏那走了样的五官四肢,就这么紧紧地贴了过来。
隔着衣服,崔克都能感觉到那些皮下的虫豸来回爬行的动静。他甚至都能够看见这些形似蟑螂的小怪物,在皮下蠕动时的凸起,像一座座游弋在大地上的坟墓,正在为自己物色住客。
虫豸们在皮肤下蠕动的感觉已经叫他胃里泛酸,贴上来的女人就更像是一场噩梦。
女人空洞的眼窝嵌入了一双鸽子蛋大的复眼,那双如树莓般疙疙瘩瘩的眼睛上泛着浅浅的粉红,让人莫名觉得恶心。从女人的嘴里伸出了粗大的钳状颚,不怀好意地在崔克的喉咙下比划着。
一股冷意从尾椎骨上窜起,崔克猛地偏开头,让尖锐的巨颚擦着脖子刺下。
与此同时,崔克咬着牙抓起蟾蜍皮风灯,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女人的太阳穴上。
蟾蜍皮撕裂开来,幽冷的磷光流泻开来,将崔克的拳头裹成了一柄没有热量的火把,又像是一块在月下闪烁的蓝冰。这些磷光带着油脂般粘稠的触感,紧紧地裹住崔克的皮肤,也流淌在女人那被虫豸撑起的皮囊上。
幽蓝的火焰从女人的每个毛孔冒了出来,那些钻进女人皮肤的虫豸,几乎同时摩擦着口器,发出了痛苦的嘶叫声。占据了女人眼眶的昆虫复眼和嘴里伸出来的口器,一瞬间就融化成了灰绿色的粘液,溅了崔克满脸。
崔克举着拳头,幽冷的磷光仍然粘着在手上,每一个毛孔都传来针刺般的痛痒感,似乎那些磷光正在将崔克的体温一点点吸走。
举着这只燃烧着冷焰的拳头,崔克低下头,看了看那张渐渐干瘪的人皮,看着从人皮眼眶口鼻中淌出的灰绿色粘液。
随后,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完全是一副缴械投降的模样。
一把阔刃重剑正贴着他的脖子,余光所及之处,依稀能看见护教骑士那包裹在青铜甲胄中的魁梧身影。
而在崔克面前,身着窄袖法衣的光头男人不悦地抿着唇,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沼泽巨蟾蜍皮特制的咒魂之灯,没想到一个乡下人居然带着这种东西。”头皮发亮的侍僧一脚踩在那张人皮上,弯下腰来打量着崔克。
“沼泽巨蟾蜍的外皮在鞣制后会渗出有毒的油脂,用干燥的蛇吻蕈点燃它,就变成了不灭的咒魂之火。”一把抓住崔克的手,侍僧啧啧连声地感慨着:“这种火焰燃烧起来非常冰冷,充满了异端巫师们对魔力的贪婪。越是富含魔力的生物,越无法抵抗这种致命的诅咒。但是像你这样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就算被咒魂之火燃烧一整天,也只不过是轻度冻伤。”
说到这里,侍僧意味深长地看了崔克一眼。然后他伸出左手,狠狠地薅住了男人的头发,而细长苍白的右手穿过发丝,指甲狠狠地抠进头皮,似乎想要把崔克的头发连根铲起,又像是打算钻进他的头盖骨一样:
“这不是你这种杂碎应该有的东西,这里也不是你这种杂碎应该来的地方。说吧,你在为谁服务?”
头发被薅起,头皮被抠烂,钻心的痛苦让崔克几乎没有注意到侍僧的问题,他只注意到了“杂碎”这个单词。这个侮辱佩尔西卡家荣耀的单词,让落魄的家主猛地涨红了脸。
如果不是冰冷的剑刃还搭在肩膀上,崔克一定会站起来,将他们家族漫长的历史与荣耀细数一遍。虽然佩尔西卡家如今没落到只能住贫民窟,但历史上总还是出过一位竞争过神殿主祭宝座的高阶祭司!
只可惜,面前这个光头对一个落魄的边境骑士家族毫无兴趣。他五指抠着崔克的头皮,瞳孔左右转动几下,便无趣地丢开他,顺便丢掉几撮带血的头发:“原来是一个放弃了神恩和高贵血脉的废物家族,满脑子只剩下死记硬背的无用信息。”
崔克盯着对方那张古怪的脸,本能地得出了结论:“你是读心者……神之猎犬僧院的!佩尔西卡家代代都是虔诚的骑士,绝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大脑就陡然一片混沌,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唯有不怀好意的只言片语,在他的耳畔回荡着:“还以为是圣礼会的那些老家伙派来的探子,我还在想,圣礼会的隐秘骑士怎么会如此莽撞,又如此废物。不过也好,神圣转化的素材已经越来越少,这些失去神恩的失败者后代,倒是比普通人更好用一些。似乎在这废物的记忆里,还有一只小老鼠跑进了地下圣所,一定要把她也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