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正兴在后面看着,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来,齐戎扶着他道:“师父,我去问问顾大夫,我们两个要在哪个军帐。”
原本这里还有两个军医,加上他们以及毛顺义是六个人,赵将军兵分两路所以他们六个人也分成了两路。
现在颜世子没有回来,军医则也没有到,顾若离一个人在一个军帐,另外一边就只是白小姐和白先生顶着,他们二人制药没的话说,可做大夫显然还是手生的。
闵正兴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个被孙刃带走的伤兵身上,他快走了几步喊道:“等一等。”
“闵大夫,怎么了。”孙刃听了停下来,闵正兴立刻上去扶脉,又小心检查了伤口看着孙刃问道:“顾大夫让留着的?”
孙刃颔首,闵正兴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摆手道:“没事,放一边去吧。”
“您忙着。”孙刃让人将伤兵带走。
闵正兴则进了军帐,就看到顾若离站在搭着的简易的床边,因为床脚很矮她不得不弯着腰,飞针走线一边喊着,“线不够,再穿针。”
“是!”欢颜在一边应着,手脚麻利的穿针递过去,顾若离又道:“消炎药给我。”
欢颜递过去。
军帐里只有她和欢颜还有一个同安堂的女药童蹲在一边倒着药,气氛紧张的让站在一边的齐戎说话都有点结巴,“顾……顾大夫,我们去隔壁还是在这里。”
“去隔壁。”顾若离头也不抬的道:“重伤送我这里来,轻伤在隔壁,你们快去。”
她说着话,已经将手里的事情做完,喊着门外候着的士兵,“换下一个。”
立刻就有人进来绕过闵正兴,拿着担架将人抬出去,随即又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顾若离在装药的盆子里洗手,飞快的拿着剪刀剪开那人的衣服,就看到剖开的肚皮上,鲜血淋淋,闵正兴看着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连这样的伤都抬回来了,这是他做军医以来没有过的。
“师父。”齐戎过来拉了拉闵正兴,“我们去隔壁吧。”
闵正兴不再看,跟着齐戎去了隔壁,白世英见着他们师徒来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喊道:“闵前辈,齐大夫,你们快来,这个外伤我有些没注意。”
让她一个药师做大夫,可真是为难了。
也不知道毛顺义和另外两个大夫回来了没有,人多了也能更加快点。
“我来,我来。”齐戎说着上前去,闵正兴也放了手中的药箱,一边的崔树就喊道:“闵大夫,这里洗手。”
他一愣,就看到边角放了药盆,和刚才顾若离洗手的药是一样的,齐戎已经洗过去做事,他愣了愣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消毒啊。”崔树道:“顾大夫说无论大小的伤口,一定要消毒。还有大夫要保护好自己的双手,若是有外伤就绝对不能再碰病人。”
闵正兴又是一愣,问道:“为何?”
他像一个刚入门的小徒弟。
“消毒很重要啊,顾大夫说你挠一下头发,碰个茶盅都是有病菌的,寻常是没事,可是这些细菌就尽量不要碰到伤口上,因为会让伤口发炎的几率变高,病者的死亡风险也提高。所以,消毒是至关重要的。”
崔树又道:“还有,您的手要是受伤了,也可能被感染啊。就算不会被感染,您和病者的血液伤口碰到,也会互相传染疾病,对大夫和病者都有风险。”
居然是这样的,闵正兴哦了一声,木然的在盆里洗手,崔树道:“这里有凳子,闵大夫,我传伤兵进来,您准备好了吗。”
“好……好了。”闵正兴非常不适应,崔树已经出去扶人,闵正兴抬头去看,就看到自己的爱徒正站在高床前,给一个趴在床上后背受伤的人消毒,还和顾若离一样拿着持针器,慢慢的走线缝合。
他才学的,这是第一次上手,很不熟练。
“齐戎!”闵正兴喊道:“你在做什么。”
齐戎没有心思回头,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活,白世英就替他答道:“齐大夫第一次做缝合手术,有些紧张。”
没有想到,他的徒弟居然也学了缝合。
这里不等他多想,崔树已经扶着人进来,闵正兴看过伤口,一个人身上四五处伤,胸口伤的比较深,其他的都不致命,他直接倒了止血和消炎的外伤药,拿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
崔树在一边欲言又止,前面那个伤兵就道:“还是闵大夫的手快。”
闵正兴笑笑,看向齐戎,他一个病人还没有治好,他已经收第二个了。
军帐之外就是战场,白徵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血肉飞溅的场景,神色淡淡的,白世英掀开帘子对外面喊道:“下一个!”
立刻有人进来抬人,又换了一个人进去。
白世英目光一转落在白徵面上,问道:“你有事?”
“没事。”白徵柔声道:“只是感叹生命无常罢了,这一仗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这里丢了性命,又有多少个家庭破碎哀嚎。”
白世英一怔,视线落在前面的战场上,又看看白徵,挑眉道:“你何时也会伤春悲秋了,要是闲着就去帮着煎药去。”
“好!”白徵颔首回头看着她,忽然又拿了帕子出来要给她擦脸,白世英看着让开,他已经按住她的头强势的给她擦着。
白世英愣住,两人离的很近,连呼吸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心头漏跳了两下,顿时蹙眉推开白徵,道:“做事!”
话落,头也不回的进了军帐。
白徵笑着摇了摇头,在一边取了配好浸泡着的药放在炉子里,白衣飘飘的席地而坐,煎起药来。
赵勋坐在马上打的不过瘾,索性跳下马来,腾挪跳跃,几乎是一刀一个,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四周便堆着尸体,让他挪不开脚,他又翻身上马就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群中,有两人静静坐在马背上,一人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灰色的皮衣,头上戴着帽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眼睛凶狠,冷冽,满目杀气。
见赵勋看过来,他拿了咬着刀在嘴里,抽出背后的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赵勋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额森身边的另一个人身上,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俊,穿着绯红的直裰,手里拿着剑,一脸的畏惧。
他的视线又落在对方的腰间,看到了一柄银色的弯月匕首,嵌着红宝石,而额森腰间的则是金色的匕首,嵌着蓝宝石!
看来地位不低。
赵勋和额森对面数十次,但此人他却是第一次见,他扫过视线又看向额森,在不断刀下又有人填上来的战场中,他静静立着,眉心正被额森的箭远远瞄准着。
赵勋挑眉满面不屑,额森牛眼一瞪手中的箭呼啸而出,发出嗡嗡的声音,赵勋动也未动,手中刀起轻铿的一声,那支箭撞上他的刀,硬生生的钉在里面,几乎射成了对穿。
“爷,让我去。”周铮策马上前,赵勋摆手,忽然一个纵跃脚尖轻点马背,人已经入鹰隼一般冲天而起,额森也不惊继续策马而来,在到跟前时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挥刀相迎。
哐的一声!
额森蹬蹬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刀已然卷了刃,而赵勋已经第二刀砍了下来。
“赵远山!”额森正色提到叫着冲了过去,“你追了老子这么多年,老子发过誓,不将你碎尸万段喂狗,老子这辈子死不瞑目。”
赵勋一脚自上而下劈了下来,额森侧着肩膀一躲,不等他站稳,赵勋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大喝一声双眼血红,赵勋冷冷一笑,道:“挖了你的眼睛就好了。”
“赵远山!”额森手肘一抬,匕首随之而出,赵勋后退了一步,额森一个翻身上马,飞快的往后跑,跑了十几步又停了下来,弯弓搭箭射了过来。
赵勋亦是翻身上马,避开箭他道:“跑什么,你我难得碰见。”
“谁想见你。”额森啐了一口,喝道:“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不等赵勋说话,他身后的虎贲营声音震天的吼道:“虎贲营和你势不两立!”
声音之大,震的地动山摇。
赵勋抱臂看着额森,眉梢微扬。
“杀!”额森挥刀大喝一声,他的兵士气更高,一个个像是疯牛一样冲了过来,虎贲营也不是吃素的,提刀狂奔直接冲去了对方阵营。
额森冷笑一声,赵勋就看到从左方忽然又有一批人吗拦腰杀了进来,他看着眉头微蹙,却又和额森打了个手势。
额森一惊回头去看,就看他军的后面烟尘滚滚,估摸着有不下三千人朝这边而来。
“又玩这招。”额森啐了一口,调转了马头喝道,“左后,迎敌!”
赵勋停在马背上,见孙刃策马过来,便问道:“后方什么情况。”
“县主在忙着,伤兵多得到了救治。”孙刃说完又道:“县主让属下转告爷一句,说不用顾忌她,怎么痛快怎么打。”
赵勋眉梢一挑,笑了起来。
他的媳妇就是不同寻常,上了战场也能气定神闲的告诉他,怎么痛快怎么打。
不但如此,有她在,他的伤亡数至少减少了一半,这样的效果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
减少伤亡数量,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转告县主,我正痛快着呢。”赵勋话落,策马而去,孙刃应是手痒的难受,趁着赵勋不注意,策马冲进瓦剌人的战营里,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又不敢恋战,砍翻了两个人立刻策马就逃。
“顾大夫。”孙刃痛快的不得了,抢了两匹马回来藏在医帐后面才去给顾若离回话,将赵勋的话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正在洗手,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个好了,你再去请下一个。”
孙刃应是,将床上的人扶出去,又带进来一个。
顾若离喊着欢颜,“帮我擦汗。”
“是!”欢颜拿帕子给她擦了汗,又塞了一小块馒头在她嘴里,低声道:“您好久没吃东西了,奴婢喂您吃几口。”
顾若离点头,问道:“不是还有剩的烤肉吗,给我一块。”
“好!”欢颜撕了一块肉塞在她嘴里,顾若离又喝了一口水看着床上躺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伤兵,道:“你不能吃,稍后会煮粥,今天受伤的人统一喝粥吃青菜。”
伤兵哦了一声,腿了裤子露出腰上的伤。
“顾大夫。”毛顺义和另外两位军医回来了,顾若离一愣喊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忙不过来了。”
毛顺义立刻点着头,又指着后面的两个军医,介绍:“蔡大夫和秦大夫,一直在虎贲营里做军医。”
“好。”顾若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二位一位留下来帮我,一位去隔壁吧,伤兵越来越多,手脚快一点。”
秦大夫点着头应是,撸着袖子上来,毛顺义就拉着他,“洗手。”话落,他上前来帮着顾若离,“这就是缝针是吧,让我来吧。”
顾若离将针给他,又喊了下一位,脑子里就想到了那位肋骨断了两根的人,问道:“毛大夫,你过来时都带了哪些东西?”
“能带的我都带了。”毛顺义抬头看着顾若离,问道:“顾大夫要用什么。”
顾若离回道:“吊架,你带了吗。”
“带了,有人肋骨断了吗?”毛顺义一边说着,一边手也没有停,“不但带了这个,我还带了管子和瓶子,您要做虹吸引流吗。”
顾若离惊喜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背着来了。方才有个伤兵,肋骨断了两根伤了内脏成了血胸,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这个难说。”毛顺义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顾若离,道:“顾大夫,你先治去这个伤兵吧,这里有我们,只要不是大伤我们都能应付。”
顾若离沉默了一下,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先将手中的事做完,战还未歇。”
她说着,又有伤兵进来,她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做事。
战场上,依旧是血肉横飞,一个个的人倒了下来去,随即被担架抬走,额森看着觉得有些奇怪,直到现在才发现,整个战场上最多的是他的人的尸体。
他骂了一声,一脸疑惑的道:“为什么都是我们人的尸体,他们的人呢,伤亡如何?”
“回王的话,我们双方伤亡数差不多。但是他们一直有人在往后面抬人,来来去去至少有二十个队,见着受伤的或者半死不活的就抬走,速度极快。”
那人说着,一脸的懵懂不解。
额森闻言一愣,视线在对方人群中找,还真是让他看见,有穿着白衣的士兵抬着担架不停在马蹄底下翻人的士兵,找到目标迅速台上担架,一路小跑到后面。
后面似乎有几顶军帐,因为太远看不清楚,他伸出手来,道:“千里眼拿来。”
随即,手中多了一个只单筒的千里眼,他搁在眼上,就看到对面两个军帐前坐躺了数百多人至多,密密麻麻的,有女人在人群里来回的走动查看,他的千里眼一转就落在一个帐子门口,看了半天没有动静,就在他快要收下来时,忽然一张脸刷的一下从军帐中探了出来,落在他的视线内,那女子正一脸正色的和外面的走动的士兵说着话,那士兵立刻进去抬了个人出来,又送了一个伤兵进去。
额森倒吸了口气,视线紧紧盯在那个帮忙打着帘子的女子身上。
一身的脏污和血迹,头发也不整齐,可是那张脸……让他想到了草原上早晨的日出,中午的暖阳还有夜里星空中最美的星星。
“这女人……”额森指着前面呢,“这……女人……给老子去查。”
他身边有人驱马过来,是方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年轻人,问道:“可汗,哪个女人。”
“隋景。”额森一直盯着舍不得拿下千里眼,直到那个女子放了帘子消失在后面,他才回头看着身边的人,喝道:“给老子查,赵远山带来的女人是谁。”
隋景应是,道:“一个女人在军营,应该很好查的,可汗放心,明天一早就有消息给你。”
额森又忍不住架着千里眼去看,可帐子前来人往,就是不见方才那个女子的身影。
“赵远山好福气。”额森牙齿磨的咕吱咕吱响着,“居然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这里,看样子还是个大夫!”
隋景也好奇,拿了过来看看,是看到了几个姑娘,但是却不觉得那几个姑娘的容貌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左前方有动静,猛然转头过去,随即惊喝道:“可汗小心。”
就看到人群中,赵勋站在马背上,风吹着衣袍猎猎舞动,他的刀正插在马蹄边,手中拉着满弓,冷冷的箭头正对准了额森的眉心。
如同前一刻额森对准他一样。
“慌什么。”额森冷笑一声,“还不知道美人贵姓,老子死不了。”
隋景应是,额森朝赵勋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他不屑的笑着又低声对隋景道:“传令下去大军撤退,休整三日,三日后再战。”又道:“老子这次非弄死赵远山。”
隋景应是而去。
额森也站在马上,两人隔着人上人海远远对视,额森来不及搭箭,手中的刀紧紧握着,赵勋的弓绷紧,他沉沉一笑手骤然而松。
就听到那支箭发出破空之声,径直朝额森的射去。
有来有往,非常好。
额森抬刀去挡,就听到叮咚一声箭响在耳边,他咧嘴骄傲一笑,可不等他笑扩大,就感觉手中的刀咯噔一声断裂,那支箭噗嗤一声,钉在了他的锁骨处。
额森一惊,户口崩裂渗出血来,而锁骨处的伤让他脑中懵了一下,人随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将来搀扶他的人推开,抓了箭就要还击,隋景一把拉住他,“可汗,先去疗伤,这个仇早晚会报回来。”
额森看了一眼赵勋大喝一声,丢了箭喊道:“撤!”随即他翻身上马,带着人去冲陈达和颜显的包围圈。
“爷,追不追?”周铮迎过来,赵勋摆了摆手,道:“这一次他逃不掉,我们也就地休整。”他们伤亡不少,以他估计死伤至少六百到一千。
少了一千人,可不是小数。
“是!”鼓歇,虎贲营的人看着额森带着自己的人催马逃走,一个个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啐着道,“今天过瘾,太过瘾了。”
赵勋吩咐周铮:“点人,确认伤亡数。”
周铮应是,赵勋则策马往后而去,他一直没得空,此刻等他近了医帐前才发现,这里至少躺了近四百人……有人的已经治疗过,而有的则躺在地上等着。
他目光一震难得的露出惊讶之色,孙刃已经迎了过来,回道:“回将军,还有一百一十人未救治,顾大夫和闵大夫他们还在做事。”
“嗯。”赵勋翻身下马,站在远处看着,顾若离掀了帘子出来喊道:“将人抬出去,换下一个。”
隔壁,也是进进出出的换着人。
“县主吃饭了吗。”赵勋问道。
孙刃点头,道:“方才欢颜姑娘喂了她一个馒头加几块肉,还得空喝了点水。”
还知道照顾自己,赵勋点了点头转身去做事。
夫妻二人都没有歇下来,直到半夜,这一百一十人全部治完,顾若离洗了手喊了孙刃过来,迫不及待的道:“那个人呢,在哪里。”
“在……在军帐后面。”孙刃知道顾若离惦记着那个伤兵,“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的。”
顾若离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朝后面跑去,果然就看到那个断了肋骨的伤兵正躺在地上,人已经面色惨白,呼吸羸弱,只剩下一口气。
“孙刃,孙刃。”顾若离喊着,“把人抬进去,快点。”
孙刃应是喊了人过来抬起那人,顾若离又道:“欢颜点灯,多点几盏。”
欢颜应是。
“毛大夫,把你的东西拿来,让瑞珠去煮。”顾若离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孙刃重新进军帐,闵正兴和齐戎正好出来,就看到有人被抬了进去,齐戎激动的要跟着去,闵正兴问道:“是什么伤?”
他看出来顾若离很激动脸上也是难掩的紧张。
“就是我们回来时伤了肋骨的那个人。”齐戎道:“师……师父,我们去看看。”
真的要救吗,这样的伤根本没有办法救活,白费功夫啊。
心里想着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齐戎过去,站在床边上,就看着顾若离剪开伤兵的衣服,扶脉,确认肋骨的断裂的地方,喊着道:“瑞珠,东西煮好没有。”
“马上。”瑞珠说着,飞快的将水倒掉将煮过的吊架和钳子以及一应的手术用品拿了过来,顾若离脸色极其的严肃,抹着那人的肋骨,声音发颤的道:“给我找个支架来。”
这里哪有支架,孙刃将板车的底竖起来固定在床边,顾若离摸着肋骨抬头看了一眼毛顺义,“你帮我扶着他,麻药才下去他疼起来肯定要醒。”
“好……好。”毛顺义很激动,他知道先帝的事,所以很理解顾若离此刻的心情。
顾若离拿刀隔开皮肉,找准了位置,将钳子掐进肉里,就听到瑞珠啊的一声惊叫,人瑟瑟发抖起来,欢颜扶着她道:“这是小手术,还没开胸呢,你怕什么。”
瑞珠脸色发白,撇过眼睛不敢看,手里的托盘叮叮当当的摇着。
“我来。”白世英过去接过托盘,顾若离已经将第一根肋骨固定好,又拿了第二个钳子,闵正兴在一边看着满脸的震惊……
她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固定肋骨,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顾若离做的事,更让他吃惊。
他行医一辈子,却是头一次见到。
顾若离在腹腔开了洞,插了管子进去,管子下面放着瓶子,他就听到齐戎问道:“顾大夫,这样做什么。”
“引流。”顾若离道:“等明天看情况,如果血凝结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开胸。”
齐戎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开……开胸?”
开胸还能活吗,齐戎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的师父,闵正兴虽不如他这般情绪外露,可眼睛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
“药给我。”顾若离和瑞珠道,瑞珠立刻递了一颗药给他,顾若离拿了个小的漏洞塞在那人嘴里,那人吞咽不下去,她便用消毒药清洗伤兵的鼻腔,然后插了细管将倒了进去。
全场很安静,她号脉,抬头看着所有人,道:“都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她要亲自守着,直到他醒过来。
“我陪你吧。”白世英道:“这一次,一定会没事的。”
顾若离握着白世英的手,点了点头,道:“嗯,一定会没事的。”她话落,门外有个拄着拐杖的人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大家抬头去看,就看到那天断腿的伤兵正站在门口,腿上还绑着纱布,脸色也极其的苍白,“顾大夫,有没有事让我做的?”
他腿断了,再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了。
“你快去休息。”顾若离道:“你现在将自己的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那人顿了一刻,点了点头,由人扶着走了。
闵正兴回头去看,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齐戎就小声道:“师父,说不定这个人真的能活。”
要是以前他就算亲眼看到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伤能活,内出血啊……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毛顺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天色渐亮,周铮找到正盘腿打坐休息的赵勋,回道:“爷,此战瓦剌人死六百,受伤的情况不知道。”
“嗯。”赵勋回头问道:“我们呢。”
周铮就笑了起来,嘿嘿的道:“我们只死了二百一十二人,伤了四百二十四!”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事,以往从来没有过。
赵勋猛然睁开眼睛,重复道:“两百人?”
周铮拼命的点着头。
赵勋突然站了起来,看着医帐的方向飞快的走了过去,他的娇娇就是不同寻常,简直就是他的福音!
这一仗,胜负已分。
不是因为他们比瓦剌人更勇猛,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绝好的军医。
刷的一下掀开帘子,顾若离和白世英正在一起说着话,他也不管猛然上前去,将顾若离捞了过来,一把抱了一个满怀。
顾若离一惊,回抱着他低声道:“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死伤比较多?”又道:“你别难过。”
“不是。”赵勋松开她,当着白世英的面啪嗒一声亲了她一口,“媳妇儿,你太厉害了。”
顾若离摸着脸看了一眼正要避开出去的白世英,满脸通红,捶着他道:“白姐姐还在呢,你注意影响。”
“怕什么。”赵勋松开她,喊道白世英,白世英停下来看着他,就见赵勋朝她拱手,道:“此番,白姑娘辛苦了。”
白世英一愣,随即笑了笑,道:“都是和几位大夫在忙,我没做什么。”便出了门。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赵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他将情况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没有比对,只觉得死了两百人已经是很多了,可看赵勋的脸色她无话可说,道:“外面伤的比较多,等养好,需要些时间。”
“已经很好。”赵勋很激动,以前受伤必然会死的,现在却被带回来救活了,以前受伤可能会死的,现在更是休息几天又能拿刀。
以前他不觉得军医有多重要,一个军营重要的还是士气,虎贲营能有今天不是靠军医救命的,而是靠他们手中的刀,一次次杀伐出来的血路,闯出来的声名。
现在,有姑娘在,他才意识到,有一个好的大夫在,能挽回多少的损失。
顾若离失笑,也有话和他说,“七爷,我遇到和先帝一样的伤势了。”
赵勋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