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场面肯定很好,肯定很完美啊,我的徐明朗,身着战袍,脚踏战马,指点江山的模样,我这辈子只能靠想象了。轻叹一声,我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逐渐远去。
没有一步三回头的柔情,他走得很决绝,很果断。似乎某天夜里他抱着我跟我说过。他走的时候,绝不会回头,因为他怕看到我,就走不了了。我大约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现在的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种冲动,想过去拉住他,不让他走。
看了好久,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时候,我才准备回屋里去。我知道我要更加寂寞了。
看了看隔壁,大三和罗加都在那里。也看着远方,他们今天搬过来了,住在我家隔壁,方便照料我。
他们很想上战场吧,毕竟出来当兵,谁不是要杀敌啊。可偏偏为了我,他们成了守望的那个人。
我看着他俩,眼圈莫名红了,说到底。我又欠了别人的人情。还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的人情。
发现自己正在往悲伤的道路上走去,我摇了摇脑袋,赶紧安慰自己,大不了让徐明朗以后对他们好点,补偿一下不能上战场的遗憾,况且不用上战场就意味着能百分百保命呢,现在就连徐明朗都不能说百分百保命,他俩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日子难挨了些,也不知道徐明朗此去要多久,千万别说一年半载啊。到时候我孩子生了没名字怎么办,我高中生一个,没啥文化,不会取名字啊。
又想得太远了。
以后徐明朗走了,我都不能做袜子了呢。做了这么久的袜子,都做顺手了,突然之间不做。还有点不习惯。
主要是袜子坐起来简单,所以它算是我唯一擅长的针线活了,可是现在我又要做什么呢?
看来,只能做孩子的衣服了,但是……不会啊。我的天,还得动脑子去学。要是虹陶在就好了,这些东西她肯定会。而且做得比我好。
虹陶做的就像是商店里买的有正规厂家的商品,我做得就是那种三无产品,我自己都不敢穿,所以一直以来只敢给徐明朗做袜子。
家里的光线不太好,因为窗户太小的缘故,透进去的光本来就少,再加上是冬天,窗户都用纸糊了一层,所以光线更是便得暗淡了许多,
我每每做针线活都要点着蜡烛,但那东西光线也不好,反正我感觉自己的近视正在一天天加重。
现在站在外面,看着久违的光线。感觉真的很好,虽然远方的东西我有点看不太清,但主要还是看那种感觉。
就是整个大地,全是白色,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或许远处的山上有树木,但这会儿全被遮盖住了,或许近处的土里有动物。但这会儿也被冻住了。天空还在飘着雪花,我伸手在空中停了一秒,一片片雪花在我掌心停留又融化,期间大约一秒钟的时间。很快,其实我的手脚很冰凉,在这外面站久了,连腿脚都是麻木的,别说手了。
“嫂子,进去吧,别受凉了!”是罗加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现在正站在我面前。
我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作为一个大人,这种事情还要比我小的人提醒我。
所以对他笑了一下,挪动脚步朝里走去。顺便问了一句:“你要进来坐坐吗?”
我真的只是顺便问的,没想到他还点头了,于是我俩就真的对着一盆火在那儿干坐着,针线活我都不敢做,主要是因为手艺实在不好啊,不敢在小孩子面前献丑。我可不想更丢人了,
毕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女人就是家务活全能的代表,可我不仅不会做饭,连家务活都不怎么做,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刷新了他的三观。可不能再给他灌输我连衣服都不会做了。
真的是干坐……
“大三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我为了打破沉寂,率先开口。
“哦,他打算出去看看,给嫂子找点吃的,我留下来保护嫂子。”原来是分工协作啊。我有点感动,他们真的不让我一个人落单呢,
但是这样做着……也太无聊了吧!我开始转动脑子,回想着现代流行的室内游戏,结果想来想去只记得一个斗地主了。
我指挥着他把木头削成薄薄的规则的一片一片,凑成了一副扑克牌,开始手把手教起他规则来。
没想到这一教便教了一下午,不是他太笨,主要是时间太久。我有点忘记规则了,很多规则还是他替我摸索出来的。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我有点惋惜,怎么这么一个人就失忆了呢。他曾经,肯定很厉害吧。
正熟悉着打牌的流程。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罗加警觉地做出噤声手势,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
“嫂子,罗加,你俩干啥呢?”原来是大三!他那大嗓门一下子穿透了我家的门。进入到我们耳朵中。
罗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我也深深出了一口气。
好佩服罗加啊,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我在想,他进来陪我打牌是不是情愿的呢,他心里是不是在想:这么幼稚的游戏,怎么会叫我?但为了保护嫂子。我忍啊。
我站起身开门去看大三,他正在院子里杀着什么,只留了一个背影给我们,雪白色的地上沾满了血迹,还有几个大脚印。
血腥在纯白的地方是掩盖不住的,黑暗在光明的地方是存活不了的。就像现在一样。
看到这个场面,我有点反胃。但还是没表现出来。从前徐明朗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他提前在哪儿杀好的。从不带回家来杀。让我看到血腥的场面。
“嫂子,我打了一只野兔。晚上给你炖汤喝。”大三头也不回地说着,嗓门依旧是大,比起刚才。没有减半分,好像他没有听见我开门出来的声音一样。
“幸亏你了,大三!进来做做吧!杀兔子什么的,罗加你会吗?”我还没把头转进去问问罗加,
就听大三不屑地道:“那小子我就不指望了。嫂子,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出来看着我杀,主要还是不敢看。他怕!哈哈哈。一个大男人。不忍直视杀生?更别说让他亲自来了,恐怕嫂子等吃这只兔子。要等到明年。等它自己死!”
额……这话说的。
我回头看了看罗加,果然看见他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捂住眼睛,正瑟瑟发抖地蹲在碳火旁。
我有点汗颜。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血腥味确实有点大,但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忙活啊,这天儿怪冷的,别冻坏了!”
“嫂子你进去吧,别担心我了,这事儿我做惯了,况且我一个大男人,不怕冷!”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回头。我看了看他。似乎的确是精力充沛的样子。也就没多管,直接走了进去。
“罗加……你为什么怕?”我总觉得一个人对某样东西的畏惧总是有那么一点原因的,但罗加是一个战士,我觉得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
“我不知道……就是怕,就是不敢看……”
我忘了他失忆了,我的天,这就麻烦了。根据唐氏表演法则,这种情况肯定是牵扯到两代人的恩怨!特别复杂。我还是别多想了。
“额……你要换个角度想想,不是所有的杀戮都是可怕和黑暗的,有的杀戮它是向往光明的,比如说眼下明朗的大军,他们的杀戮不是为了带来这个世界的光明吗?只要你心中带着善良,杀戮其实并不罪恶……”我说不下去了,原谅我不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
尽管我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罗加还是表现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虽然还想说两句来表达我对他的担心,但我真的词穷了,
在脑子里想了半天,吐出几个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受不了了,以前我一个人在家等徐明朗的时候,虽然也是这般沉寂,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煎熬,以前我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呢?我不仅不能做针线活,还要端正坐姿,不说抬头挺胸,但至少不能太难看,很累啊!
徐明朗,你确定他们两个不是来当教养嬷嬷的?
简直了。门外的大三刚刚杀完兔子,这会儿好像又在砍什么东西的骨肉,砍得十分带劲,甚至连歌都哼上了,只是哼得十分难听。
我忍不住了,决定出去没礼貌地打断他的歌唱。打断一个人唱歌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找他说话。
你要是让他停他还不一定会做到立马停顿呢,只要你找他说话,肯定没问题。
“大三,你又在做什么呢?”
果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我真佩服我自己,这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行为。
他这回回过了头,对着我笑了笑:“嫂子。听说骨头汤补人,我去隔壁镇子弄了点猪骨头……来给你炖汤喝……”
“隔壁镇子……那得有多远啊!你走了多久?还是进来歇歇吧,太冷了对腿脚不好。”
我是知道的,像我这种长期穿梭在各个镇子之间的流浪人物。一个镇子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这货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之内,他不是用飞的吧。
但我还是没有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又劝了一回他进来休息,他仍旧不理睬之后,我只好作罢。都不知道这么冷,他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我实在不想进去看到罗加那张犹豫的脸,他以为自己是花泽类啊。外面又冷,对孩子不好。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却没有坐在碳火旁。
而是把门关上,站在了糊了纸的窗边,用手指戳破一个洞,看着大三在外面忙活。
我这么做真的不是为了监视谁,主要还是以上的原因。
我在这儿只能看到大三的背影,再加上这个窗户纸十分碍事儿的缘故,基本上什么都看不了。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大三总是拿一个背影对着我啊。难道面对着家里面不是应该背风吗?那样暖和一点儿啊?实在搞不懂他的心思。
我在窗前站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感觉腿脚有点麻了,回去坐着,罗加已经不在碳火旁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去,我竟然毫无察觉。
我的心思,大概已经透过那个洞,飞到徐明朗身边去了吧。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半个小时我想了些什么,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腿脚很是麻木,让我觉得自己站了好久。
我的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能随便忘记?甩了甩脑袋,却仍旧没什么记忆。
算了,忘记什么不重要,反正我记得我是谁,我是徐明朗的妻子就够了。其他的记这么多干嘛呢。
没想到我刚刚坐回碳火边。大三就已经把饭菜端上来了。
全是汤……
他刚刚说的那两个东西被顿成了汤,还有一锅萝卜汤,总算还能看到一丝素菜。我吐了吐舌头
却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人坐下来。我纳闷地抬起头:“怎么了,你们不吃吗?”
他俩摇摇头“嫂子,大哥不在,我们跟你同桌不太好。我们做了多人分的,已经摆在我们屋子里了。这就过去吃。嫂子你也多吃点,碗筷一会儿我们会过来收。”说完不等我再挽留,直接走了,只留给我两个匆忙的背影。
我撇了撇嘴,“这两个小屁孩,什么时候还讲起礼节了?不会是徐明朗要求的吧?”
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
我夹了块萝卜放在嘴里,甜甜的,软软的,还挺好吃。一口气又吃了几块,想到自己肚子里得孩子,又把筷子伸像兔子肉。
强忍住那种恶心感,我咽了下去,可锅里还有一大堆……
算了。应该可以留给他俩吃的。扒了几口饭,我放下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