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脖子过了就是脸,那张脸我曾经吻过,看过,摸过,可现在要我轻易地绣出来,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因为一动手,他的几种神态表情全部在我脑中浮现,全都让我难以割舍,难以忘怀。也许是夜太过于深的原因,我竟然连他的一个神态都确定不下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了,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绣针一下子扎进我手里,一滴血马上渗出来,露珠子似的圆润,就是有些红了。我顺手擦掉它,却发现用的正是还没完工的帕子,血染在了徐明朗的衣服上,黑色的底线,不容易看出来。
“明天得把它洗过,上面有股血腥味,我还怎么怀旧啊!”帕子上面是一个人身,没有脸,我将它收好,匆匆入睡。
这一个冬天,我没事儿就绣,绣了好多带有徐明朗的手帕,不过都没有脸,藏在我床下面的一个箱子里,那箱子以前是装葡萄干的,我吃完了里面的葡萄干。
除夕夜那天,嬴政来找过我,隔着一大桌子饭菜,我们谁也没说话,他看着我吃,我吃给他看。说实话吧,这个人,给了我太多,又抢了我太多,我这个人又特别感恩,两两相抵,对他是恨不起来了,我是不是特别不成器啊。以后要是能回去,对着秦始皇陵,我恐怕都能哀悼好半天。
我的一整个冬天,或者说接下来的五年,我都这么过来了,没有宫斗,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楚天楚地依旧在外面守着,五年来,一天都没少,楚地在第四年冬天的时候染上风寒,终究没救过来,没过多久就死了,楚天哭了一晚上,我隔着墙扔了被子给他,叫他保重。我怕他想不开,那年剩下的冬天,我每天都陪他聊天,把仓库里的东西拿出来跟他分享,有时候我们能聊到天南海北去,我以为那小子想开了。但是没有,第五年开春的时候,他没来。守着我的换成了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不想去问楚天的下落,再没爬上那个墙。
这五年,我看着嬴政的头发越来越白,皱纹越来越多,岁月好像特别不善待这个人,苍老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比任何人都多,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半年来一回,每来一回,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苍老。我今年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在这里,应是几个人的母亲了才对,可现在的光景,看来我是要死在这儿了,秦王朝终是要亡了,可我还没来得及逃出去。
外面关于徐明朗的消息一丝一毫也没传到我耳朵里,我的现状,也没有人知道,我们两个好像活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各不相关了。我在想,他活得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哪家小姐啊?漂亮吗?温柔吗?铁定比我温柔,他会告诉别人,他曾经认识过我,喜欢过我吗?真遗憾,没能看着他成婚。
我的头发,这五年从未剪过,如今都能盘好大一个发髻了,看起来真有了点妃子的模样,突然想起徐明朗不会挽头发,现在是谁在替他挽发呢?人快死的时候,真是想得越来越多,五年了,真是后悔当初没有一次性把徐明朗的面容绣出来,现在想绣,反而忘得更多了,更加绣不出来,那一盒子手帕,上面都是徐明朗的身影,各种身影,我也许,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看他看得最多的人,不然我怎么这么擅长绣身影,而不擅长绣脸庞啊。
那是一个中午,我正在拿着那一盒子手帕一张张地翻看,是初春时节,院子里没什么枯叶,叶子都还嫩嫩地长在树上,我穿了件白色长袍加红色里衣,头发懒得盘,是披散在肩上的,长长黑黑直直的头发,风一吹,扬起的是豆角味。好久没见阳光,我是抬了小板凳坐在院中的,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我抬头向院子的大门看去,那儿却是纹丝不动,我奇怪了,这哪儿来的开门声啊?
我还没回过神,一个黑色臃肿的身影已经走到我面前,是嬴政,大半年没见着他了,怎么胖成这样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下意识地想藏起手中的箱子,下一秒却被他一把夺去。
“哈哈哈哈哈哈,黎儿,朕养着你,惯着你,宠着你!你就是这样对朕的?”他一边用手一张张翻看着里面的手帕,一边朝我问道。
不是吧!这大秦帝国还没灭亡呢,难道我就要死于捉奸?单相思还不行啊?我连脑汁都懒得绞了这回,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在心里我没觉得这不对,我还是垂着头跪下:“既然如此,任凭皇上处置!”现在死了,也比到时候去给嬴政殉葬来得好,我可不想到死了还挂着他嫔妃的名号。
“罢了,朕不怪你,你起来吧”嬴政苍老的声音在传递着我难以置信的内容。
我眨巴眨巴眼,真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嬴政果真是老了,连这事儿他都不生气?天哪,难道这只是糖衣炮弹?
“黎儿,你进宫数年,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别的男子,朕已经老了,不想再去追究这些心里的事,朕马上要去第五次南巡,你还从未参加过朕的南巡吧?走,朕带你去看看朕的大好河山!还有,朕的国师已经给朕寻到长生不老药了,朕此番带你去,也是想与你一同长生不老!”嬴政眉飞色舞的说着。
我听着这个雷人的消息,实在不想告诉他,他就是死在这上面的,等等,他还说要给我也吃,我不会也是死在这上面的吧,这么想来,此行,就是一场断命之行啊!不过,他说的国师,还有可能是徐明朗吗?不过五年前他就已经被发配巴蜀了,现在不大可能回来吧,那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我呢?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希冀在燃烧。
想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皇上所说的国师大人,可是五年前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