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将军。”
夜色下,那将官作揖道。
“信呢?”童保问。
“在这。”
将官取出个信笺,递了过来。
童保正想伸手去取,忽然停住了。
他看了眼将官腰间的一个皮袋,那皮袋用得有些破旧了,信就是从里面取出来的。
“你这个腰袋,是用狼皮做的?”他问。
“童将军,”将官有点不解,“您……说什么?”
童保冷冷看着将官的眼睛,道:
“这种狼的皮毛,只有远居漠北的突厥人才有。”
将官还是笑着。
嗖……
风声起,将官手里的信笺突然一动,往童保的脸上飞了过来!
童保的手里,寒光一闪!
信笺被打飞了,里面喷出了些奇怪的液体,在地上冒起了一阵青烟。
铛铛两声!
铁器猛烈撞击,两个身躯各自往后,跳出了半步站定。
童保的手里,一把长刀危险如月。
将官的双手,两把胡刀弯弯似钩。
“童将军,”将官咧嘴一笑,“果然好眼力。”
“胡贼。”童保面容严肃。
劲风又起,金石铮鸣!
黑暗中,两个身影跳转腾挪,鬼魅般地纠缠在一起。
忽然,童保的脚步好像一滑,身体有些不稳了。
这只是短短的一刹,将官的两把胡刀已经飘了过来,对着童保的脖子插了下去!
血箭喷出!!
两个身影突然都停住了。
童保握着长刀的刀柄,刀头,已经插入了将官的胸口。
将官的两把胡刀,离童保的脖子只有不到两寸,可就是再也无法往前了。
将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那把刀,又抬头看着童保:
“柳尘山庄庄主座下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招‘欲擒故纵’,在下中了圈套,输得心服口服……”
他忽然手一松、胡刀落地,双手握着童保的长刀,往自己身体里一送。
噗!
又是血箭喷出,整个刀体都没入将官的身体里。
童保一愕。
嘿嘿……
将官奸笑着,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还站着,鲜血淋漓的双手,紧握着身体里的长刀不放。
嗖……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童保身子一侧,抓住了那东西。
是一支箭。
胡人的箭。
童保猛一睁眼,回头朝城头大喊:
“胡贼来了,关城门!”
城头上没有动静。
城门还开着一条缝,透出了些光来。
“这是胡贼的奸计,”童保大喊着,“他们这是要赚开城门、趁夜攻城,马上关城门!”
还是没有动静,也没人作答。
城头出事了!
童保立即松开了长刀,转身就往城门跑去。
又是几声破空而来!
童保几下闪避,许多支箭插在了吊桥上,好像刺猬的刺。
黑暗中、身后的远方,有潮水一样的东西,往这边涌动而来。
地面上,发出一种低沉的隆隆声。
“胡骑就要到了,立即关门!
封将军,封兄,封永贞!!”
童保一边跑,一边厉声喊着,往城头上看去。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火光中,童保看到了一张脸。
城头的垛口上,那个副将封永贞正站在那里。
那双曾经让他无比信任的、兄弟的眼睛,正冷冷俯瞰着童保,犹如两座冰山。
那个府兵副将尤承茂,就站在封永贞的身边,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童保呆住了。
呼……
身后,风声又起!
数十上百个箭矢的声音,从暗夜里,朝着童保泼洒而下。
可这一次,他却好像没有察觉,只是看着吊桥前方的城门。
那扇本来只开了条缝的大门,正在缓缓地越开越大,发出轰轰的声音。
“高师弟,童师兄我,对不住你啊……”
箭矢如雨而下,淹没了童保的身躯。
地上,隆隆的响声,也变成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滔天巨响。
是胡人铁骑的,马蹄声。
……
……
地下洞穴里,祭坛前。
“看来,你还觉得自己很有功劳。“
黑袍身影冷笑着,对侯良景道:
“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你母亲不让你娶章青娘做正室,可没说过,你不许纳她为妾。
更没说过,你不许用别的方式,招她入门。
据我打听的消息,你自己,就是你父亲和一位青楼女子的私生子,对么?“
侯良景一愕。
“你们侯家祖上几代都是富商,家主娶的正室,确实非富即贵。
可纳的妾里,也不乏有各种出身的女子。
你要真没有一点私心,把章姑姑救出来之后,你大可以将其纳为妾。
即便你母亲真的不准你娶她,那你也可以以丫鬟等各种名义,把她招入府内,好好地照料安置。
可你呢?
非但没有这样做,还让她们住在那个旧茅舍里。
我早就问过怜香她们了。
是,确实曾经有个匿名的人给她们钱银帮助。可那是时有时无,有时多点,有时又没有的。
她们之所以能好好地生活这么多年,全靠了章姑姑和潇湘亭的'老人',做针线挣来的钱。
后来,章姑姑的疯症越来越差,挣不了钱了。
沈姑娘也长大了。
她就凭一己之力,让潇湘亭重新崛起,把以前那个低贱卖肉之地,变成了个以艺会友、卖艺不卖身的高雅之所。
这才引来文人骚客、趋之若鹜,成就了青玉院今天的名声。
你倒好,把一切功劳都归在了自己身上。
真是恬不知耻。
说到底,你为什么不敢把她们接到身边,连给多点扶持都不敢?
还是因为你怕。
你怕,这复仇的人会盯上潇湘亭,盯上章姑姑,从而顺藤摸瓜,就会查到当年逼宫的人里有你。
所以,你非常的谨慎。
你对章姑姑她们所谓的'救济',只不过是良心实在过不去,偶尔的一点施舍罢了。
你还说你冒杀头的风险,做了逆贼,都是为了救她们母女。
笑话,你根本是为了你自己。
你知道,先皇已经知道你和皇后私通的事。先皇要是不死,必然会杀了你。
而且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更大的私心——镇国玉印!”
侯良景彻底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好啦晋王爷,”孟凉道,“我和侯掌柜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我还是知道的。
说到底啊,他就是舍不得侯家那单传几代的家业,小心过头罢了。
他这个人啊,没你说得那么复杂。”
“他没那么复杂?“
黑袍身影道:
“孟统军,想不到你一世狡猾,终究还是让人给骗了。
我问你,当年秦兴殿上,你们醒来的时候,先皇仁越的尸身上,是不是没了头?
你可知道,那个头是让谁给割走了,又拿去做什么了么?!
呼……
洞里,阴风刮起。
阴气潭、石像的身上,阴气涌动不已。
孟凉目光一凝。
似乎黑袍身影说的“没了头”这三个字,是多么的可怕。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了当年,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十六年前,秦兴殿逼宫的那个晚上,他缓缓睁开了眼。
头痛、身痛,浑身好像被撕裂了一样。
四周,阴沉沉的天空下,辉煌的秦兴宝殿已经全部坍塌,一片断壁残垣。
殿前,大秦皇帝薛仁越坐过的法坛位置,出现了个巨大的深坑。坑底异常的平整,就像被什么一下子烧了去,焦炭漆黑。
一点点的幽光,好像鬼火,到处漂浮着。
坑底的最中央,坐着个没有衣裳的男子身躯,浑身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皮肤一片片地都裂了开来。
那个身躯,没有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