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礼站的笔直,任由老丁先把清水浇在伤口上,冰冷的水冲涮着血淋淋的伤口,伤口处开放的肌肉一阵阵针扎般的跳痛,李明礼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并没有出任何的声响。
其余的汉军也大半如此,人们沉默着,脸上最多是皱眉或是咬一下牙齿,没有人呻吟或是呼痛,这些容易被人看成软弱或是无能的东西已经被这些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汉军给屏弃了,这些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壮汉军,算是汉军中的精锐,他们想活下来,想活下来,就要忍受很多痛苦折磨。
清洗好伤口后,洒上一些止血的药粉,这些东西十分珍贵,李明礼对老丁道:“不要洒多,这玩意一小包就要好几两银子,还不易配上,得去辽阳才有药房配,公中又不。”
老丁咳了两声,还是洒了一点在伤口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扎好小包,把药包收好,然后用干净的软布把李明礼的伤口给包好。
“所有人站到一起,列队!”
人们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完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然而牛录章京已经下令披甲列队,没有人敢质疑或是反抗,各人在自己包衣的辅助下,七手八脚的把甲衣披好。
其实如果是正经的真夷,上战场时可能带着两个甚至三四个包衣,负责日常的生活,在打赢战事打开局面后,包衣们会帮着主子扩大战果,在战场上剥衣,拿兵器,牵马,在平民地方抢掠民财,拿走一切可以拿也应该拿的好东西。
汉军们的包衣很少,甚至有人没有包衣,只能一切都靠自己。
不远处有大队骑兵飞驰而来,地面微微颤抖着,人们很紧张,包括李明礼在内。
他们这些汉军只是打前站的,近日来连续和北虏生过多次战事,北虏多半是插汉本部八鄂托克派出来的,他们阻断粮道,抢掠后金绵延不断的推车,在冬天时是抢掠雪橇,杀死运输人员,抢掠走物品。
去年的寒冬,不仅是后金方损失惨重,北虏的日子更加难过,他们拼了命的越过科尔沁等部地方过来抢夺物资,甚至内喀尔喀五部和科尔沁诸部,这些盟誓过表示对后金臣服的蒙古部落,由于日子过的过于艰难,虽然没有明着由台吉们带领前来当这强盗勾当,不过暗地里跑来抢掠的定然不少,他们公中是有和裕升的车队合作,往后金方面的物资奥马和明安等台吉也会买下部份,用来出售给其余的台吉,最终还是会到部民手中,但还是有大量的部民饥寒交迫,对他们三五成熟出来打草谷的行为,上头的台吉们也是睁眼闭眼,不过管的太紧。
辽阳誓师过后,汉军和少量真夷骑兵先行出,这些天已经和零散的北虏多次打起来,斩66续续的已经过百级,今天这一场算是规模比较大的一战,估计也是广宁附近的北虏高层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从身后的旗帜和骑兵的规模来看,前来的应该是大贝勒们所在的中军主力了,已经有大量的斥候骑兵从李明礼等人所在的地方飞驰而过,那些都是穿着精锐真夷骑兵,就算肯定追不到刚刚逃走的北虏,他们也要试探性的往前方奔出二三十里,这样才能确保不被北虏所伏。
过不多时,大队的骑兵如潮水般而至,其实这里的骑兵数量并不很多,真正的披甲兵也就是两千多人,两个旗不到六十个牛录,出动的披甲人是各牛录二十个护军和四十旗丁,包括绵甲兵在内。
披甲数字堪堪两千之数,然而以现在真夷披甲的装备和战斗力几乎就可以去横扫科尔沁诸部了,就算是察哈尔这样的大部也要拿出全部实力才能与这些后金披甲一战,在李明礼等人的眼前,眼前的披甲骑兵皆是穿着厚甲,每骑都是内穿锁甲,再有一层棉甲,最后还套有一身铁鳞甲,如果是白摆牙喇兵,他们的铁甲均是亮银色,每次上阵前所有的披甲兵包括白甲在内都要磨亮甲衣,否则要受重罚,这样在人们眼中,这些披甲兵均是穿着闪亮铁甲,手持锐利无比的兵器,他们多是身体强壮无比,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和强悍无比的格斗技巧,他们经历过严格的战阵训练,遵守着无比残酷的军法,在自然条件十分残酷的辽东大地的冰天雪地中长大,自小以渔猎来养活自己,性格无比坚韧强悍,论起个人的武勇他们原本就在游牧的蒙古人之上,而又有战阵训练和严格的军法约束,三十年来的战争锤炼,这些原因相加在一起,使他们的武力已经远远过曾经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最少在眼下的东亚,除了还没有正式走上舞台的和裕升的商军外,眼前这支军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战力第一。
从旗帜上来看这是支正红旗的兵马,披甲和白甲加起来接近千人左右的规模,不过加上各牛录公出的旗丁也有千多人,还有自行跟随出来的各牛录的余丁,加起来总有三千人出头的规模,旗帜招展之下,明显是大贝勒代善率部前来,牛录章京虽然是镶蓝旗的,却是对旗主大贝勒绝不敢有丝毫不敬,远远的便是叫各人跪下迎候。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虽然刚刚是一场生死较量,人们还没有从苦战中回过神来。
代善没有兴趣和这些汉军说话,他骑着一匹大青马经过,只是微微瞟了一眼这些汉军,倒是在他身边的贝子硕托,用诧异的语气说道:“想不到北虏真是废物了,多倍于汉军,居然被汉军击退。”
一旁的萨哈廉摇头示意,硕托呵呵一笑,又是瞟了这些汉军一眼,才跟着代善继续前行。
代善的心绪明显不佳,这一次出战是正经的以正红旗和镶蓝旗两旗为主力,而任务却是有相当的困难不是指击退北虏,保护粮道的这个任务,这件事十分容易,北虏现在真的如硕托所言,完全就是一堆废物,剿灭十三山的任务明显没有那么容易,很可能会劳师远征,徒劳无功。
代善并不想接这个差事,但当时老五和老八加上老汗,只有一个阿敏不在,就算阿敏在也没有用,老八用的理由堂堂正正,由不得代善推辞。
代善心里就是奇怪,当初老八哄着老五借着大妃给他送吃的说两人有奸情,老五为了汗位这么做倒没有什么,这一次不知道老八又是怎么说动老五,两人一个鼻孔出气,压的他好生难受。
“阿玛,”萨哈廉过来道:“前头的那伙正黄旗的人,说是其中有一个是抚顺额附的部下,也是十四阿哥的包衣,我记得十四叔带他到我府上去过。”
“哦,那应该是比较得力的奴才。”代善睁了睁眼,道:“救下来就救下来了,你来说还有什么意思,是不是抚顺额附有话叫他带过来?”
“对。”萨哈廉道:“这人说近来抚顺额附拉拢十三山上领人物已经有了成效,说服了其中一人在山上反水。”
代善想了想,颇为不耐烦的道:“我没有兴趣见个包衣,等我到了下处,叫抚顺额附来见我便是。”
“是,阿玛。”
代善与李永芳曾经在辽南合作过,两人不仅屠了镇江,叫毛文龙仅以身免,还屠了金州等地,迁大量汉民至耀州一带安置,金州等处几乎被屠成白地,两人合作的十分愉快,代善虽然语气不悦,不过还是要见一见李永芳,看看这个额附最近的工作成果如何。
大队骑兵很快飞驰而过,披甲人,旗丁,余丁,少量的鱼皮鞑子和蒙古人也跟在队里,接着是汉人包衣,不少包衣以前就是汉军,在他们经过时,看着李明礼等人,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出来。
现在他们名义上不是战兵,但负担的劳役加重了很多倍,而且只要上了战场,很多危险的工作一样叫汉人包衣去做,凶险性并不比当战兵小多少。
李明礼面无表情,老丁几次看到了熟人想张嘴说话,都是叫李明礼阻住了。
一个白甲骑马至此,扫视了李明礼等人一眼。
所有人都感觉象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样,每人都感觉脊梁凉,虽然已经跪了下来,还是有不少人低下了头。
“贝勒有令。”白甲也没有说哪个贝勒的命令,直接道:“大军要去扫荡广宁并锦州一带,汉军先往十三山东隘口下驻扎防守。”
“是,奴才遵令。”牛录章京趴在地上叩了个头,表示接令。
白甲哼了一声,死灰色的眼睛又瞟了眼前这些汉军一眼,调拨马头,又追赶大队去了。
等白甲离开后,所有人爬了起来,各人都是有些狼狈,更加有些疲乏和紧张,谁都知道底下的战事注定会紧张和血腥,他们这些汉军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奋战被高看一眼,照样被安排在了最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