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牛真是这么说的?”
张瀚也知道张春牛,军司隔一阵会送旗队长以上的军官名单给他,对一些性格和经历较为突出的张瀚也会留下印象,比如卢家四兄弟和张春牛等人,他知道这是李守信的班底,如果张瀚考虑给李守信独领一司的话,也会考虑把这些人手调给李守信用。({{
对于军队的制衡张瀚已经形成了严密的体系,最少在眼前这个阶段张瀚并不会考虑军队形成一个个山头和私人班底,军队的制度不会允许军头们自立,现在这个时期,连司把总没有军令都调不动一个小队,更不要说自立或是起兵造反了。而把相熟的军官调到一起,更有益于高级将领对军队的掌控,这反而是件好事。
“是这么说的……”孙敬亭答了一句,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满是笑容。
李慎明和孙敬亭两人一左一右在张瀚对面坐着,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李东学则坐在另外一边,和田季堂小声说着些什么。
张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孙敬亭等他笑完,立刻说道:“最近骂军令司和军政司的人可是不少,你还在笑?”
李慎明看向李东学,笑道:“东学老弟听到骂人的话没有?”
李东学转头笑道:“当然听到了,说我们没脑子,在这里封地却不想办法给将士们解决那些麻烦。”
李慎明伸手把炉子上的烤番薯拿起来,一边吃,一边笑道:“近来大动作颇多,也该把人都叫来,比他们私下传小道消息要好的多。”
张瀚笑着看向孙敬亭,孙敬亭道:“人已经召集过了,一天之内可以往返的旗队长以上军官,不论战兵辎兵均已经通知到了。“
“李庄那边,”张瀚沉吟道:“还是把李长年他们都叫来吧,王德榜和韩老六他们都在,另外就是几个老掌柜,各大区分店的掌柜,这一次都叫来,军官们可以再等个十来天。”
“还有各地商会。”李慎明道:“咱们这一变,他们也要跟上才行。”
“没办法。”张瀚摊手道:“皇上不准咱们再弄商会,那就换一块牌子。正好,经过上次退股风波,也是说明商会的形式跟不上了。既然遵路兄提起,那就把各地商会的理事全请来,评事也请一些过来。”
李慎明神色也转为慎重,他沉声道:“总之这一次梳理好了,军队和商会都会有一次质的飞跃。加上咱们打下来的这地盘,吃下来,经营好了,几年之后,光景就完全不同了。”
在座的人都认真听着这话,包括田季堂和李东学在内,他们俩更象是纯粹的技术型的官僚,但不论如何,李慎明的话都引了人们的思索。
张瀚笑道:“几年之后光景是不同,不过,整个天下的光景,也更加不同呢。”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张瀚呵呵一笑,也是把眼光看向了火炉盖上的烤番薯去。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
按往常正常的光景,到了这个时候,不仅百姓无事,安心准备钱备办年货预备过年,就算是官衙在这时也不会有什么兴作之事,更不会无事找事,一般都会把大计划放在来年,上上下下都是一副宽松之极的气氛。
然而今年的情形与往年截然不同,通往新平堡等各堡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马车,川流不息的人群几乎从头看不到尾,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都是一副远行的模样,不仅随身带着不少行李,有些人甚至不坐马车,自己推着独轮小车,把一些细软物件甚至是缸子盆子坛子一类的事物放在车上,用皮带搭在脖子上,就这么推着小车不断前行。
这样的独轮小车极多,数量远过大车,有些小车上还坐着几岁大的小娃,或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十来岁的少年就不够格坐车,只能和妇人们一起行走,少年们很快凑起了一堆,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在车马的队伍中穿梭着。
壮年男子要么推车,要么挑担,也有很多跟着马车行动,他们也很少沉默,多数人脸上带着笑,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烟锅,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又被北风吹散,天气很冷,却无法破坏人们的好心情。
那些大车,有一半多是载人,车厢里传来人们的说笑声和吵闹声响,一大队载人的车队过去之后,又是川流不息的独轮小车,接下来又是一队运送着物资的大车经过,这种大车没有窗子,透过没有绑的十分严密的油毡布往内里看,可以看到是整车整车的各式器具,无非是铁铲铁锹铁叉铁耙一类的物事,也有车上装运着整车的粮食,肉类,或是布匹,或是整车的杂货一类,这些大车过后,便又是载人大车再过来,车和小车,和人流混杂在一起,长长的队伍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彦演兄,刚刚过去多少车马和行人?”
官道左侧,也有好几辆马车停着,另外有数十人骑马或是牵马站在道左,人流中间是两乘绿呢的八人抬的大轿,两位穿着常服的官员站在轿前,脸上的表情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称为“彦演兄”的官员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身形偏瘦,脸方而长,肤色偏黑,两眼细长,眼神看似无神,只有斜睨着看向前方时,似有精光闪烁,令人感觉这是一个精明内藏的强势人物。
这个官员就是洪承畴,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科名较晚,中进士后授职刑部,是新科进士中第三等的授职。
洪承畴二十来岁就中进士,在科举竟争异常激烈,甚至说是残酷的竟争下在这个年纪中进士的一般都是人尖子,他名次不高不低,不用放出京去,就留在刑部任职,初任主事,后来任员外郎,在刑部干了六年之后,天启二年终于被外放,不过外放的地点并不叫洪承畴满意……外放山西提学佥事,是山西提学的助手,主要就是负责大同府这边的考试,应该是常驻大同。
对洪承畴这样经历的官员来说,提学佥事可能就是一两年的过度,接下来应该是任布政参议或按察副使,然后转为督粮道或兵备道,分守道,这些最多三五年时间,接下来就可以考虑任职巡抚了。
洪承畴很关注各地的形势,大同这边,他最为关注的当然是张瀚。每一封来自大同的塘报洪承畴都仔细研判,大同这边给他的感觉就是局面已经失控,地方文武其实都在张瀚的掌控之下,巡抚如此,总兵也是如此,这个和裕升的东主兼卫城守备和行都司同知,虽然只是二品武官,其实已经是一方诸侯,大同一带的局面,已经很难用正常的手段来挽回。
虽然有这种判断,洪承畴却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在明末党争异常激烈的情况下,洪承畴始终能保持比较然的地位和态度,在天启到崇祯年间,洪承畴等人一直是以实绩和功劳见赏,一步一步往上,党争再激烈也不曾影响这些能做实事,又不曾掺合进党争漩涡里的能臣。
洪承畴深知张瀚之事已经是东林党和阉党相争的战争,这个时候不管他怎么说都不是对,不是党争也成了党争,而朝廷把他放到大同这边,无非也是感觉大同此前有些失控,既然洪承畴的风评很好,那不妨把这人放过来,对朝廷来说是一种心理补偿,看,总兵换了,又来了一批年富力强的能臣,大同的局面自然就不必再多操心。
对洪承畴这种被放过来的官员,心里的滋味和感觉也就不必多提,深沉如洪承畴者,也是背地里骂过好几次娘。
“藐山先生,人和车马实在过的太多。”洪承畴认真的又观察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道:“学生实在清点不来。”
“藐山先生”名叫张慎言,年纪已经近五旬,不是阉党,也不算正牌东林,不过和东林走的很近,几乎算是东林党的外围,他和赵、南星彼此交情很好,品性较为方正,也可以说是迂腐,在学术上是心学一脉,反对道学,因为和李贽学术相近,在早期的士林中不被看好,万历末年之后学术风气越来越松,张慎言并没有受过刁难,相反因为科名较早,名气大,诗才佳,已经成为一个被人很尊敬的老资格的官僚兼学术家兼诗人了。
此人原本在天津负责屯田事宜,王心一被逮拿之后,大同急需一个能镇的住的巡按,提出张慎言这个人选之后,举朝中并无人反对,这个人选顺利通过。
张慎言本人和洪承畴一样,并不愿到大同来趟这个浑水,张瀚这人,阉党肯定死保,东林党必定想除之而后快,他和东林党走的近,但不愿把身家性命都与东林党绑在一起,对自己此行的目标就是能和大同本地的官员相安无事,对张瀚的所行所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张瀚不正式造反,自己就绝不会找他的麻烦。
“张文澜此人,经略地方还是颇有一套。”洪承畴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些敬佩之色,他由衷的道:“虽然不能清楚查点多少人自新平堡冲口出关,但学生以为一天最少都是有四五千人,这阵子听说每日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出关,预计可能最会四五万人出边墙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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