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又看了高起潜一眼,不知怎地,魏忠贤对这人欢喜不起来,当下只淡淡夸了一句,便拂袖叫高起潜下去。
又过了片刻,魏忠贤估计天启已经在赏玩,想必心情会变很好,他也赶紧赶过去,一进殿门就捋起袖子,叫道:“皇爷,今天是要造一个小水车是不是,奴婢来帮把手……”
“今日不做了……”天启的声音有些飘忽,魏忠贤一看,皇帝却是半躺在地上,身底是金砖地面,虽然已经开春,但地上还是颇为寒冷,乾清宫的御前牌子急的跳脚,天启却是不管不顾,在他手中拿着一辆精致的小马车,身侧还有两个,天启就象是一个得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整个心神已经沉浸在这几辆马车模型里头了。
“听说皇爷得了好玩意,竟是这东西?”
魏忠贤没有劝天启起来,反而自己也趴到了地上。
“大伴来看,原来这里是这般的构造……”天启确实是在打造模型器物上有着强烈的爱好,在爱好的驱使下也果真有了很高的水平……如果说大明的制造水平开始落后于时代,渐渐被人抛下,但在皇宫中还是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准,特别是在木工上,仍然可以傲视整个世界。
天启身边不乏能工巧匠,但他们受思路的局限,根本对天启所说的马车无能为力,而皇帝又不愿惊动外朝……他的个人“小爱好”已经广受诟病,如果再找人寻访和裕升的车马弄进宫来仿制,还不知道外朝会议论成什么模样?
现在好了,现成的模型就在手中……
天启的脸上露出陶醉与着迷交杂的神采,这个青年人面色白皙,浓眉大眼,方面大耳,眼神也很能叫人感觉亲厚,只是身形有些瘦弱,显得身体的禀赋不是很强,另外下巴有些略尖,把原本很饱满的福相破坏了不少……不论如何,天启已经当了一年多的皇帝,他已经渐渐把住了这个帝国的命脉,在他的治理下,不管怎样,最少还是保有一个大帝国一统的气象……
魏忠贤赞道:“皇爷,这东西真是精巧……”
天启轻轻抚着小马车的车轮,感受到金属的重量,他有些吃惊的道:“想不到大同那样的地方居然有如此巧匠,这车轮居然是铁制。【ㄨ】”
魏忠贤刚刚只是迎合皇帝,他将马车接过来一看,发觉果然是金属制,当下也有些吃惊,说道:“要不要叫那张瀚把制成这马车的匠人送到京师来?”
“咳,不要浑说。”天启笑道:“军卫的匠人都是要制军器的,打造这东西已经不太好了,再把这样的巧匠送到京城,专门与吾制作这些小玩意,叫外臣们知道了,又不知道该说多少叫人头疼的话了。”
“外臣中有孙先生这样的,也是有不少糊涂的,提起来叫人可气!”
天启对魏忠贤的话很是赞同,去年东林党的一群人拼命要赶走客氏,天启不明白这是东林党意在魏忠贤,而是感觉这帮士大夫心眼太小,怎么也容不得自己的一个乳母?此前天启还答应过大婚后送出客氏,后来皇帝和那群御史顶了牛,干脆就把王心一等人贬斥出去,看谁还敢叫客氏出宫?
魏忠贤又道:“有时候,对外臣也不能太客气!”
天启微笑摇头,说道:“大伴有些偏激了,治国还要靠这些士大夫。”
魏忠贤立刻认错,说道:“是奴婢失言。”
“咱们君臣随便闲聊,管你说什么。”天启还是兴致勃勃,用手拨弄着马车上的转向构件,这东西可不是仿制,造这玩意的工匠原本就是打造大车的好手,这马车模型只是小型化了,基本的构件是相同的,天启越看越是精巧,心中满意之至。
“这是张瀚派人送来的?”
“是,奴婢听说是这样。”
“他倒忠心。”天启淡淡道:“还是商人出身又是武将,肯放下身段巴结,要是那些文官,人家的功名是自己挣的,说是谢恩,其实满心不是那么回事……”
“对,对,皇爷这说到骨子里啦。”
“你呀,别赶紧就跟着,吾知道你最近被那些家伙给气的不轻……”天启轻笑一声,站起身来,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道:“张瀚这么巴结,有什么事啊?”
魏忠贤一骨碌爬起来,笑呵呵的将郑国昌上奏和张瀚自请筑军台一事说了出来。
天启近来有些懒政,除了最要紧的东虏等军国大事外,巡抚奏请修筑军台一事,还真的到不了他的案头。
司礼监就是专门替皇帝看奏章,内阁在送入奏章时已经有了票拟,司礼再批复,这叫批红,前者是建议,后者是决定,所以司礼有位在内阁之上的说法。不过要是勤政点的皇帝,不管票拟还是批红都要过目,内外勾结弄权的机会就少很多,不过大明似乎除了太祖外,似乎也没有这样勤劳的皇帝……
“内阁票拟怎说?”
“内阁说边墙外不宜生事,要驳回。”
“糊涂。”天启道:“吾记得上次北虏入侵,也是因为觊觎那张瀚的产业,可见他算是有钱的,虽打退了,难免还在边墙一带晃悠,现在东虏事急,不宜在西边多事,不过多修几个军台,好歹也是多加些抵御北虏的成算,又不要朝廷掏钱,何苦驳了?”
天启这一番话见识也是明白,当然是基于他了解的事实之上,魏忠贤对张瀚自掏腰包修筑军台的事也有些费解,大明这么多卫所,数不清的巨富豪商,家资富有又成为卫所武官的也不少,自掏腰包加强边塞防御的,可能也就是张瀚这一个人了。
这事魏忠贤有些闹不明白,他原本也不打算批复,这事就按内阁票拟办就好,不过既然天启有话,魏忠贤立刻答说道:“奴婢明白了,就按皇爷的意思批红回去。”
“嗯。”天启点了点头,又道:“这个张瀚是有意思的人,吾原本打算自己造出马车模子来再见他一见,现在他既然有公务在身,先叫他去修军台,等事成了,北虏又不曾闹,再给他加官,借着这个由头,叫他来京师,吾见他一见。”
魏忠贤一边答是,一边默默将皇帝这心思记在心里,别的事也不怎要紧,皇帝的心思才是最最要紧的。
……
“成了,成了!”
高起潜腆着肚子,一路小跑出来,出了西华门看到李国宾和王发祥两人,便是高兴的大叫起来。
“皇爷看了你们送的东西,高兴的了不得,刚刚传膳都多喝了一杯酒,魏大倌也很高兴,叫咱家出来和你们说,你们大人想要的东西他允了,要紧的是以后你们做事还要这般上心,不要叫皇爷和魏大倌失望!”
李国宾和王发祥赶紧答道:“在下岂敢,只要皇上和魏大倌喜欢,以后自当再奉上。”
高起潜点点头,一脸高兴的道:“此番咱家也沾了你们的光,魏大倌正在筹备内操的事,咱家原本挨不上边,刚刚他老人家说了,内操叫咱家也去帮办事务,会给咱家一些差事做,你看,这不就是你们的功劳吗?”
李国宾震惊道:“内廷要办内操了?”
“嗯。”高起潜抚着下巴笑道:“暂时还只是一个想法,要弄起来,没有年把功夫怕是不行呢,铠甲,兵器,人选,宫里的事你们不懂,千头万绪的,也得亏魏大倌这样的才舞弄的起来,旁人,那是想也不要想。”
王发祥笑道:“这么着要恭喜公公……咱们知道宫里的事向来好生发,上个月有个公公领了在西苑种树的差事,上来就批了一千两银子,那小公公在德胜门买了几十颗花树,拢共花了不到一百银子,剩下的全都落袋……”
“你们外头人不知道宫里的事,净是瞎猜。”高起潜一脸正色的教导王发祥道:“那一千两,批的时候最多领着九百,然后还得给他干爹拿走五百,再去掉买花树用的银子,落手的也就二三百,还得拿些出来请大伙乐呵乐呵,你当这银子这么好赚?”
“原来如此。”王发祥一脸恍然的道:“公公们也真是清苦,高公公在内操的事情上头,好歹应该多弄两个贴补一下自己才是。”
“话是这样,谁不想呢?”
李国宾这时道:“要办内操,规模一大用银的地方必定不少,咱和裕升有各种兵器,说句狂话户部造的比咱差远了,公公来采买,咱们价格必定十分克已,公公再报点花帐,腾挪的余地不是强多了?”
“好,好,你们说的很好,咱们可就是这样说定了。”
高起潜果然想起和裕升有不少兵器出售,他两眼放光,十分高兴的道:“咱家也知道你们巴结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打听宫里消息,免得你们家东主在外吃了亏,放心,日后你们的事就是咱家的事,有什么消息,咱家头一个和你们说。只要有人提起你们东主,咱家一定垫几句好听的话,不能叫他凭白无故吃了亏。”
“如此就有劳公公了。”
王发祥和李国宾相视一笑,一起叉手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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