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钰铭沉声道:“起来吧。”
楚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盯了洛钰铭一眼。
洛钰铭看着楚熙这模样,有些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在他眼里,楚熙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所以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佯怒道:“你呀,小小年纪不学好的,跟她鬼混什么。别说你现在是后宫中人,就算不是,这醉金楼岂是你这小女子该来的地方?!”
楚熙低着头,顺从道:“是,熙熙知错了。只要陛下不生气,熙熙答应陛下,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楚熙话是这么说,心里却野得很,已经幻想着下次与拾月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拾月站在洛钰铭身后,心底骂道:什么叫鬼混啊?教育就教育,怎么还非要踩她一脚。
“行了,念在你是初犯,又有人挑唆,这次朕就不罚你了。”洛钰铭语气柔和了些。
楚熙仰头笑起来,看着洛钰铭,“那拾月姑姑呢?”她拉住洛钰铭的衣袖,左右摇晃着撒娇。“陛下~陛下是天下最最最圣明仁善的君主,一定不会责罚拾月姑姑的吧?对不对?”
洛钰铭转头看了一眼拾月,见她一脸愤懑的表情,他脸上的笑意更盛,“拾月,此次你私自拐带宫妃出宫,这罪过便是杀了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但熙熙恳求我,让我别责罚你,你觉得呢?”
楚熙的视角看不见洛钰铭的表情,只听见他说要杀了拾月。便又跪在了地上,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小人儿,现在哭得梨花带雨的。“陛下!陛下不能杀了拾月姑姑。若是陛下因为这件事,杀了拾月姑姑,那,熙熙也不活了。”
拾月看得于心不忍,劝道:“熙熙,你别哭了,你放心吧。咱们陛下生性纯、良!何况这大婚第一日,普天同庆,如何也不会见血的。否则岂不是冲撞了黎国的浩月郡主,您说呢,陛下?”
这一番说辞,堪称无懈可击。
洛钰铭鼓掌道:“真不愧是拾月姑姑。”
他将楚熙扶起来,“好了,正如拾月所言,朕不会杀她的。她这么有勇有谋,朕又岂会让她死在这种小事上。拾月,你日后便来我御宸宫里伺候,做我的参谋,在有些政事上,说不定你有更好的见解。”
“是。”拾月淡淡道了声。心底却翻了个白眼,又想让她帮他打工?门也没有!
看着楚熙与洛钰铭上了同一辆马车,拾月自知做戏做全,便没有跟着上去,想等着他们的马车走远了,她再坐另一辆回去。
可洛钰铭又怎会放过这么个折腾她的好机会。
他掀开车帘,对拾月道:“拾月,朕会让马车慢些,你可得加快些脚步,跟上来啊。”
楚熙不知道内情,还觉得洛钰铭心肠真是格外的软。不仅不责罚拾月,还让马车慢行,让她能走得轻松些。
仗着楚熙在,故意整她是吧。拾月气得笑出了声,“呵呵,拾月多谢陛下体、恤!”
她跟着马车快步走着,脑子构思着今晚她该如何“求”他,最好“求”得他,戒掉这个喜欢跟她谈条件的坏习惯。
楚熙被洛钰铭亲自送回了清平殿,心底美极了。她万没想到,她在他心里竟然这么重要。
“我不见了,陛下他竟然亲自来接我诶!拾月姑姑!你说陛下是不是也很在意我?”楚熙兴奋地像是瓜田里的猹。在内室里,疯狂转圈圈。
拾月见她如此“活跃”,这满屋子的粉红泡泡她也不忍心戳破。便假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咳咳,那是、自然。”
楚熙前一秒还开心得满屋子乱转,后一秒又抱着拾月哭起来。
抽噎道:“姑姑,你被陛下提拔到御宸宫了,我知道我应该为你开心的,但是你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记得来看看我,这两年熙熙很想、很想你。”
她轻拍着楚熙的后背。“好。姑姑答应你,一定常常来看你。”
楚熙放开了拾月,脸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眼珠,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拾月,试探着道:“姑姑说的常常不会是以年为界限的吧?”
拾月笑了,“你这丫头!”这样可爱率真的楚熙谁能不喜欢呢,难怪洛钰铭都会对她网开一面。
她掏出手帕给楚熙擦去了泪珠。
楚熙的目光突然又被拾月手中的手帕吸引了,“姑姑,你这手帕好特别啊。这样式看起来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这手帕是她亲自设计,让莲花盟给她定制的手帕,外形如花,材质是顶级的天蚕丝加部分棉麻,轻盈、吸水、防潮、速干。而且手帕上都会用双面绣的技法绣上一个月亮的图案。这样的一张手帕,成本极其高昂,所以拾月也从来没想过将其量产,只是作为自己的私有物。
拾月打趣道:“你若喜欢,我便送你一条,正好也可缓解你的相思之苦。”
“好啊好啊。”楚熙接过去,瞬间破涕为笑,欢喜得很。
此时,夜刃过来催促道,“拾月姑姑,烦请跟我走吧。”
拾月点点头,冲楚熙道:“我要走了。熙熙你放心,我一得了空肯定来看你。”说完,楚熙也点点头,拾月便跟着夜刃走了。
出了清平殿,拾月没想到,洛钰铭还在门口等着。
“卧——”一出门,一回头看到洛钰铭那一瞬间,拾月吓得差点起飞加国粹。
她惊魂未定捂着胸口道:“我说,你悄无声息站在门口,干嘛呢?埋伏我呢?!”
不光洛钰铭也没想到,夜刃也没想到拾月会说这么一句。
夜刃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主上他这是在等你?
此刻,雪花适时飘落下来,三五个拿着宫灯的奴才宫婢候在一旁,那宫灯上还有喜鹊的雕花,暖黄色的烛光打在洛钰铭的脸上,让他平日冷峻的面庞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他向她伸出手,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了句:“姑姑,我在等,等着接你回家。”
等着接她回家?她一个孤儿,听到这样的话,很难不动容。
拾月一颗心难受得像要被这暖黄的烛光融化了,她这个人不怕刀子,也不怕阴谋算计,就怕别人对她好。温柔刀,确实是刀刀要人性命。
终于她松了口,提起一口气,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的眼睛问:“王三的事儿,你可知道?”
没想到他像是早有准备,直说道:“我知道。但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会信我么?”
拾月听到这真相,也目光发直,怔了下,继而激动道:“不是你杀的?!你可有证据?”
听拾月这么说,洛钰铭的心口有些密密麻麻的疼痛。他默默收回了手,苦笑又愤怒道,“哈!那姑姑,你手里可有我杀了王三的证据?!”
拾月恍然,是啊,当时洛若只是嘴上讲了,也没有给她任何证据。但她却先入为主地觉得洛钰铭生性如此...
他眼眶红着,大笑。“哈哈哈!是!我是想过要将你身边的人都一一除掉,让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真要这么做,你那花花草草还能活到现在?!那王三本就是一个太监,为了你,我连楚函薛昱都放过了,我又为什么要杀了王三!姑姑!以你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层,还是说,你心里希望是我?”
他每说一句,便离她近一寸,说到“你心里希望是我”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近无可近,所以,拾月大脑一空转身就想跑。
洛钰铭将她拽回来,强行、强硬、强势地拥入怀里,死死地禁锢着,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息。因为刚刚那番话太痛,说得他也有些窒息了。他是皇城养出来的怪物,但总是肉体凡胎,也是有心的,也是会痛的。
这大雪夜里,拾月被他这样抱着,迷茫地听着他的喘息声。
他又说:“我们之间,向来是像这样,近无可近,退无可退。”
是啊,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是进退两难。拾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只说自己想知道的,问道:“洛钰铭,你有将他们好好安葬吧?”
“我查过了,王三的原名叫王欢,宁泽人氏,我命人送他们母子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了。”
此前她便差人去探过,确实如他所言,在宁泽当地,王氏家族还莫名其妙地日渐富强起来,她当时甚至以为是洛若发了善心,没想到...现在想来当时洛若的说辞分明是漏洞百出,这一切,说到底是因为她从未相信过洛钰铭,才会被洛若的三言两语带着走。
拾月恨极,但洛若已死,她也无可奈何。只不由得慨叹,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洛若竟然到死都在算计。
她将他的手掰开,又主动将她的放在他手心,催促道:“洛钰铭,走吧,雪越来越大了。”
洛钰铭顺从地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着御宸宫走去。
“这件事,我若不问,你便不说?就由我误会?”
“姑姑,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坏人。坏人的清白,重要吗?因为我是一个坏人,所以你利用我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心底难受。”
哈!全中!拾月笑笑,眉梢轻扬,看向洛钰铭,“洛钰铭,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姑姑,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他也回之一笑。胸前渗透出来的血迹,像极了枝头的点点红梅。
拾月突然拽住他,在雪地里跑起来。
“痛吗?”
“痛。”
“要停下吗?”
“姑姑。你知道的,再痛我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