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阳光才洒落红墙,照见的地方光明璀璨,没照见的地方却是一片似干涸血迹般的暗红。
拾月已经早早地出了宫,径直向尹礼的府上去了。
对。她就是要如此“迫不及待”。不把尹礼拉下水,怎么还他送给她的这份“礼”。
马车溜溜达达,赶车的小子说了声,“姑姑到了。”她头戴斗笠,下了马车,只见尹府左右,坐立二狮,黑色的府门镶嵌金边,端得是庄严肃穆。
她罗裙微步,叩响府门。有个圆脸的小厮应声开了门,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她几下。便还算客气地问:“这位姑娘,你莫不是走错了?”
她也客气地回到:“小哥,我想求见尹礼,尹大人。麻烦你代为通传下,我叫拾月。”
一听她这么说,小厮立马换了脸色,瞧瞧、瞧瞧!又是公子的桃花!他翻了个白眼,眼神厌恶、语气恶劣道:“什么拾月?!我还八月九月呢!赶紧滚!”说罢,砰的一声便合上了门。
拾月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隔了约莫10分钟,再次叩门。
这次,还是那个小厮开的门,一见到还是她,小厮的怒火蹭地就上来了,“嘿!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都让你走了!怎么还死赖着不走呢!”
拾月瞧这小厮倒也率真可爱,想了想,刻意打趣道:“因为,你家公子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我自然是要来投奔的。”
小厮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便生出些气恼。他自幼便跟着尹礼,又怎会不知尹礼有没有什么未过门的妻子?!想要见他家公子的姑娘如过江之鲫,但像她这样戴着个斗笠,不知美丑与否,却敢这么造谣生事的姑娘,他倒是头一回见!
“你你你!”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这真是我尚贤十五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李鹏。你在笑什么?”尹礼刚巧要出府办事,远远就听见李鹏那小厮在门里毫无形象地不知道笑个什么。
听见尹礼的声音,李鹏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收敛了,但还是指着门外道:“公子,门外来了位姑娘,叩了两次门,撵都撵不走,还大放厥词,说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呢!公子你说好不好笑?”
尹礼听明白了,这是拾月来找他来了。他摇头淡笑道:“李鹏啊李鹏,连我都不敢轻易开罪她。你这小厮胆子可真够大的。自己去门房领十仗吧。”
尹礼这席话,令李鹏瞬间石化了。难不成,这个“斗笠姑娘”还真的是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见他还傻站着,尹礼沉眉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李鹏反应过来,迅速滚了。
拾月也终于迈过了尹家的门槛。讥讽道:“尹公子,你家门槛可真够高的。想要嫁进来,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尹礼一副狡黠的狐狸样子,“对别人而言,那是自然。但对你嘛,我愿将门槛踏平了,让你嫁。”
闻言,拾月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道:“别油嘴滑舌了,走吧,找个地方。咱们聊聊正事。”
尹礼听她的语气,总觉得和之前哪里不一样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领着她往里走,一直走到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进门对着便见书案,左右放着四把椅子,书案背后有一堵书架。书架左边能隐约看见一道小门,里面应该还别有洞天。
拾月随意地坐在了左侧第一把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尹公子,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那么我希望你也拿出一些诚意来。”
他眼皮微抬,眼神犀利得似能穿过她掩面的斗笠,“你指的诚意是?”
她毫无惧色,淡定自若道:“除掉洛文身边的秦家,工部的掌权人我希望能换成工部的二把手,郭涛来坐。”
拾月这番话,让尹礼心里倒有些吃惊,“哦?没想到,你对朝堂之势看得倒很清楚,那郭涛是你的人?”
“尹公子说笑了,我拾月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跟尹公子您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不一样。我可不关心郭涛是谁的人,只要不是太子的人,就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人,不是么?”
“在理,在理。但是,我也不过只是刑部的一个小角色,如何能撬动根深叶茂的秦家呢?”他眉宇间皆是调笑的意味。
拾月也冷笑一声,他尹礼是连洛文、洛若都忌惮的角色,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刑部的小角色。
“你之前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若此话当真的话,你妻子被人欺负了,你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尹礼脸色蓦然一沉,“是太子?”
拾月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将斗笠摘了下来。
尹礼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查看,她的脸色是那种不寻常的苍白,她脖子上的创口,如被野兽啃咬般分外狰狞。
难怪,她今天的气质有些古怪。
他都没想到,洛文竟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不该是他的命格。
果然!拾月就是那个“变数”。
“你回去吧,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至于工部,也可以换个人好好整治整治了。”
拾月将斗笠重新戴上,出了尹府。
其实,她手里是有工部秦家的把柄的,但她就是想要看看尹礼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
既然他想要娶她,那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她在“名义”上总是他的人。所以洛文动了她,便是打了尹礼的脸,男人的自尊心被冒犯的时候,通常能干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事情。
比如——
过了约半月。6月初的时候,拾月就从洛若那里,听说了工部秦家因为江南多处河堤崩塌,又“恰好”被搜查到当年弄虚作假,在工程上缺斤短两的罪证,直接被下了狱。太子洛文也被下放到江南治理水患的事儿。
她心底不由惊叹,这个“未知数”,可真是手眼通天,叫人刮目相看啊!
洛文此刻坐在下江南的马车上,细细盘着手中的珠串。
面对这样的结果,洛文其实早有预料。
尹礼对他出手,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这样一来又可以让那个傻丫头对他尹礼多几分好感罢了。
丢了一个工部,对于洛文而言无关痛痒,回想起来他那天下手确是狠了点,权当是安慰一下拾月咯。
但尹礼这个人,于公于私,他必杀之。
他眉心微皱,略微施力,手中的珠串便被碾为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