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两条恢复麻利的腿,司马德把成行成列的筒子楼抛在身后,径自往村口公交车停靠站走去。
得益于百万大军下粤州的人口红利,哪怕州内城市二线相当靠后的禅城,也有劳动力高度密集的纺织产业链布局,拔地而起地建立一座座工业园。
本地人出让大片土地,获得的第一桶金,除了少数几个败家子、二世祖拿去吃吃喝喝挥霍掉,大部分钱都被用来盖厂房,或者改建自家的民房,变成出租屋租给外来人暂住。
筒子楼就是第一波大拆大建时期弄出来的过渡产品,随着民间财富快速积累迭代已经过时了,却还是陆续到来打工一族的首选。
问就是便宜,一个月下来,不包水电费,才一百来块,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厨房卫生间,一切都是共用共享共有,狭小的走廊过道公摊后,人居环境就变得更加恶劣了。
好在,暂住在这里的住户通常待不长,快一点的,两三个月就找到更好的去处,直接搬离出去,慢一点的,也就半年十个月,只要够勤快、不沾黄赌毒,乔迁之喜和过年都能凑到一起。
腾笼换鸟是筒子楼的常态,这一片被本地人称作猪笼城寨的住宅区,人来人往,不知道换了多少批暂住的外地人。
这些年积累下来,早就名声在外,从曾经的无人问津变成现金奶牛,甚至让一部分本地人坐食其利。
挎着一大串钥匙的收租婆,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拿麻袋收钱的场面,未曾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话说回来,司马德人在公交车站休息了两三分钟,看了看周围环境,稀稀拉拉地没见着几个街溜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坐着、背靠立柱等消食。
“哔……哔”,刚闭上眼睛,就有一辆公交班车到站停靠,提醒乘客后门下车、前门上车。
司马德想都没想,直接起身走过去,没想到刚才没几个人的车站,一下子从犄角旮旯呼啦啦地冒出一大票人,以他逐渐恢复的体力,都不是大爷大妈的对手,竟然被挤到最后。
倒不是真的抢不过这些人,只是司马德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先上车有座,后上车的人迟早会有座位,他又不赶时间,而是另有目的,即使一路站到终点站,大不了再坐回来,那时肯定会有座位。
等到司马德上车了,车上果然没有空的位子,公交车后段还有四五个人站着,就不打算过去凑热闹了。
车子停着,正午阳光直接灌进来,哪怕公交车站附近有几棵大树遮荫,突突突直喘气的汽油发动机,迅速腾起弥漫到车厢的热浪,还是不免影响到上车的乘客。
腻心的劣质汽油……不,应该是柴油,乘客身上的汗臭,不时从眼前飞过的绿头大苍蝇,还有在乡下村口买到便宜菜发出的气味,这就是外来人向往的生活,散发出一股金钱流淌的味道,挤破头也要冲进来享受享受。
公交车司机从来不嫌车上乘客太多,甚至希望乘客越多越好,只是公交车站下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即便是有,也是另外的路线。
司马德注意到,司机大哥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到站着的乘客寥寥无几,脸上流露出有点失望的神色,怏怏不乐却又无可奈何地关掉前后门,挂档松手刹,老破旧的公交车在一阵突突突的怒吼声中往前缓缓启动前进。
为了防止公交车废气灌进来而关上的两侧车窗,接连不断地被乘客打开,呼啸而来的路边风,带来一阵阵温热的午后路边摊的味道,好在车顶被身高有优势的乘客强行往上推举打开,这一波强气流就清爽多了。
司马德看了一圈车里的乘客,很意外,没有看到一个在公车叫上讨生活的金手指,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原本拳头都蓄足了力气,这会没地方发泄一通,真是遗憾极了。
没剩多少弹性悬挂的公交车,在大货车碾过不知道多少回,变得有些坑坑洼洼的乡道上蹦蹦跳跳,颠簸地有点厉害了。
好在,站点与站点只见的距离不长,司马德感觉才站了七八分钟,公交车就驶离莲塘村,拐进了长槎镇一座新兴工业园区。
一大帮老头老太捱到公交车到站后才起身,手提肩抗包箱蛇皮袋子从后门下了车,司马德正想就近找个空位坐下。
没想到,前门呼啦啦冲上来一大票年轻人,一个个身穿时兴的恤衫牛仔裤,脸上着掩不住的疲惫和下班后的亢奋精神,与在老家的模样截然不同。
司马德看了一眼,估计他们大概率是下班放工,在工业园区里上班的打工人,哪怕六点起床,六点半进厂,忙碌不停地干了五六个钟头,还能有这股精气神,可见老板给的钱,还真是蛮多的。
这时,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夹住司马德,几遍附近有空位也没坐下,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心怀不轨。
“来了!我的拳头早就饥渴难耐……”
左眼里的“司马德”哪怕被紧闭的眼皮和眼罩双重封印,此时也忍不住疯狂转动,想亲眼目睹“自己”是怎样一挑二的。
可是,两个年轻人看了一眼司马德干瘪的裤袋,实在不像是有油水的肥羊,再考虑到这个斜戴着自行车胎片和橡皮筋改制的眼罩,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都及时地收了手。
他们是收了手,转头去找其他肥羊的晦气,可是司马德揣着明白装糊涂上车,来进行钓鱼式江湖执法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猎物在眼皮底下溜走,双手飞快地掠过两个年轻人的裤后袋,摘了两个钱包过来。
毕竟是道上混的行家,两人立即发现自己被“同行”吊了,左边这个青靓白净、斯斯文文的学生哥款的人,烂口地可以,回头开口就是一句:“我丢你螺母……”
司马德看到一个螺母丢过来,顿时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脸色一下子绷成生铁,拳头立即握紧,毫不犹豫地轰了出去。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公交车角斗就发生了,有人惊呼出声,发出刺耳尖叫,车后段的乘客有点摸不着头脑,连惊变点在哪里都不清楚。
只见,带眼罩的后生仔,一拳正中“学生哥”的下巴,当场就把他打昏迷了。
这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下,要不是车上人多,有几个人好心或下意识地顶住,缓了几下,摔个二级脑震荡,不成问题。
“猴赛雷……赛雷,赛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