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龙村村民有了营业执照,还没等路司周代表大秘转身,就开始商量凑钱拉沙石,买砖头石灰水泥盖店面屋的事。
很显然,这是要压本钱上桌,动真格了。
燕庆看着没有村民招呼这边留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抽掉了嘴里的最后一口烟,闲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准备上车离开了。
西门俭想的就有点多了,看着村子里失地农户付出了代价,村集体经济看样子转入快车道,眼看着就要原地起飞,那些报纸上出现的新词,革新、放开、搞活等等,一个劲地冒出来。
“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斩妖人……对了,过了这些天,四乡八里的鬼市散烟,差不多散完了,上面该收网了,说不定会用上斩妖司。”
这时候,燕庆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用脚后跟稍微用力顿了几下挎兜钢板,西门俭醒过神来,随口招呼一声,发现村民热情如火地讨论着,根本没人搭理自己,自嘲地一笑,不慌不忙地翻身跨上铁马,载着老牌斩妖人燕庆,往城北其它地方巡游。
新的储备粮仓,就在驻军大营不远的茶圩里,北乡茶叶交易集散地,不仅有名声在外的白茶,还有味道更好的黄茶,凭着收拢茶农、茶场茶叶,包装后卖出好价钱的精制茶厂,可是小城经济账上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
不过,两人骑着铁马经过茶圩里时,发现茶厂收货人变得非常苛刻,压价压地非常利害,有些茶农气地满脸通红,看样子随时都会吐血。
“这也太过分了……”西门俭拨转马头就像过去主持正义。
燕庆大概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稍微用力咳嗽一声,及时制止住新丁斩妖人愚蠢的想法。
“看仔细了!”
西门俭的目光从茶厂收货人身上移开,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注意到湿漉漉的茶袋,都是放久了,里面的水渗出来的痕迹。地上散落着深绿色的老茶叶,甚至是一些明显加重的枝条。
“以次充好还能忍,添枝加叶就过分了。小俭,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些短视的茶农是在打自己的脸,坏小城的茶叶牌子,怪不了茶厂的人。”
西门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动,没有看清楚真相就出手,那就太丢脸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这太过分了!如果有人用德律风摇人摇到斩妖司,怎么办?”
燕庆的脸色一下子就紧了,压低声音道:“走吧,被这种烂事牵扯进去,恐怕会很难脱身。”
西门俭早就调转了铁马方向,在几个眼尖的茶农呼呼呵呵声中,有些狼狈的逃离了茶圩里。
“我们斩妖司不是什么事都管的,都能管,都可以管的了。这种行业内部的纷争,还是走正规渠道,一旦我们牵扯进去,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路上,燕庆忍不住开口解释,西门俭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发现事情的确如此。
“前面是驻军大营,我有几个同学是军营大院出身,要不要去看看?”
燕庆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军营,摇摇头说:“还是算了罢。军营的人很狂,我们斩妖司向来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了,几年前还是同学,现在就不一定了。当然了,你可以先以私人的身份联系一下,我不反对,你懂吗?”
西门俭隐约知道一些斩妖司和驻军大营的瓜葛,心里暗道:“还不是驻军按照上面的规定,收走了斩妖司的军械库,就是搜刮地狠了点,差不多搬空了。据说,又返回了一些,譬如说我屁股下面的铁马,算是某种人情上的补偿,就是这成色,差了点意思。”
西门俭的一个同学,驻军大营司务的小儿子,当年让了他一招,自己被来头更大排挤出局后,他又送来了胎州驻军的额外名额。
“我记得,那小子在驻军指挥部镀了金,想必就是块废铁,现如今也锻成金身了,准备接他父亲的班?”
当年公学里的同窗,随着时间推移,彼此之间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大。
“出身家庭真的很重要,基本上决定了我们出来社会后的上限,不过彼此之间的上限也有差距。我好像不上不下,卡在中间地带了。”
西门俭想起了刚才茶圩里的精制茶厂,进而联想到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的同桌,据说顶了母亲的班进厂了。
“林飞虹,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在小城赫赫有名的茶厂里上班,看在同窗三年的份上,弄一点茶叶来尝尝,应该问题不大罢。”
西门俭忽然发现自己太孤梢了,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联络一下过去的同窗,毕竟他们都可以变成自己的人脉关系网,算得上是最容易上手的社会人情资源。
“我需要他们,正如他们也需要我。一个斩妖司的人,多少也有点份量的。”
西门俭忽然间想起了邻居家的小娘,就是不问自来熟地借用自己的这身皮,就摆脱了帝国造纸机关里难缠的厂流子。
当然了,自己出人意料的身手也很重要,哪怕没有,那些人受到斩妖人的警告,应该也会收敛点。
西门俭心里盘算着,绸缪着自己的规划,挎兜里的燕庆却一脸冷淡,他似乎意识了什么,心思都不在身上,眼神更是放空。
只是出了一趟城北,两个人就一脸心事重重地回斩妖司,司房里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燕庆是问不出来的,脸色放下来,那是真的生人勿近。
倪古鼎悄悄地来到西门俭身边,又过冷饮店面内里大间汇贤雅叙读书品茶的经历,加上西门俭经验不足,容易被套出话来,他只能找上门来。
西门俭自然不会说谎,就说了茶圩里的事,对精制茶厂的前途将来抱有浓浓的担忧。
原来就这点事,斩妖司司房里的气氛很快就回复过来,毕竟这些小城经济上的事,离斩妖司太远了。
“我有同学顶班在茶厂里上班,如果收上来的茶叶都浸水加重的,且每个人都这样,牌子就砸了。”
可惜,西门俭的担忧并没有引起司房里斩妖人的共情,捧着帝国机关铁饭碗吃饭的人,就是这么自信、大气、什么都不在乎。
西门俭这时才发现,雨水没有淋到自己头上,是不会让人反应过来,及时打伞,将风雨挡在外面。
“我家里,好像也有人在茶厂上班!”
斩妖司后勤童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都说女人心细,西门俭发现她还真是心思细腻,并不只是一个凭着亲戚走通关系,在斩妖司司房里混日子的袋装言情书爱好者,也会偶尔抬起头,关注一些身边发生的事情。
西门俭耐心将自己在茶圩里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四乡八里最有面的茶圩里茶市都这样,下面茶农散货烂地不成样子,没了本地货源,茶厂还有出路?”
童姐一脸震惊,迟疑了一会,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也听亲戚说了一些,茶厂的三角债很重,放出去的收货款,没有收回来的资金和利润,加上工匠们的福利待遇,周转都不灵了。这是卖地越多越亏,要是收上来的货都不行,茶厂恐怕熬不过去了。”
西门俭听到内幕消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脑子里联想出破产,清盘,资不抵债,抵押,拍卖,失业,感觉一大批人的天都要塌了。
“城东烟市倒了,就像是放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我感觉天崩地裂的时代随时都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