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乌漆麻黑的外面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亮了路边的街灯,昏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落在卧室的地上,红砖板就像洒了一层淡金,简陋的内卧被映衬地金碧辉煌。
西门俭刚睡下没多久,突然惊醒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嘀咕:“我记得,以前这间屋子是堆放过冬柴禾的柴房……”
起床喝了口凉水,西门俭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来到窗台下面,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的路灯,竟然还通了电。
“这时县衙发了大财,还是上面专项拨的款,又或者只是城区才有这待遇,烧掉的电,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用哪里都好,偏偏用在这里。”
静谧的小城夜晚穷久了,**惯了,一旦安排上路灯,还通了电,刚开始还不怎么觉得,没过多久,街道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大农村似的小城,以往只有帝国机关、城东帝国造纸厂才通电,偌大的城区入夜就陷入黑暗中,只能凭蜡烛照明,挑灯夜战苦读书,凭着手电筒出去串门。
现如今这变化,实在是出乎西门俭的意料之外,随之而来的就是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夜游神似的路人,以及他们停不住说话欲望的闲言碎语和纷纷扰扰的讨论声。
有心思活泛的聪明人,在家门口摆几张桌子、板凳,就地做起了茶水生意,有条件的个体户,摆出了井水镇过,凉透了的瓜果,甚至是瓜子、饼干等小点心。
在凭票购买一切的时代悄然过去的当下,兜里有钱的还是工匠和机关里上班的工作人员,为了庆祝小城夜晚路灯通电,忍不住就把手伸向了口袋。
西门俭在胎州驻军两年,安安静静的军营,蚊叮苍蝇咬的荒郊野外,怪石嶙峋的海岸岩洞,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下来,可是外面街道人声鼎沸的,竟然吵地他根本不能睡着。
心烦意乱之下,西门俭又起来了,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步,还是感觉莫名的烦躁,干脆因陋就简,一口气打了十几遍黑龙绞魔十八手。
就像心里的烦恼化作面前的对手,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水妖、海妖,以前是用五里铳隔空爆头,现如今招招夺人性命的辣手招呼上去,顷刻间对手筋断骨折,死地不能再死了。
西门俭轻易格杀了一百多人后,心里的烦躁终于平息下去,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精确一点说,二十七分钟十三秒,比最快记录慢了七分钟有多。
“我的身体变得迟钝了!”
西门俭刚想捡起以往的高强度训练,忽然想起斩妖司给自己配发的掌心雷,忍不住叹了口气:“武功再高,一枪撂倒!驻军里的杀人技,能不用还是不用了。”
小城夜晚的路灯也没有持续太久,到了八点正,小城东南西北四个古城门的路灯就开始有序的熄灭了,这不吝是给还在外面停留的居民一个提醒,该回家了。
可是,这些人被引发了夜游的兴趣,区区熄灯还停不住他们继续游荡的脚步。再说了,秉烛夜游也是一些自诩文化人的风雅之事,更何况还有手电筒。
西门俭注意到,大街小巷的路灯,一块接一块地熄灭掉,不过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的两条大道,路灯始终没有熄灭。
这就是留有余地,变相地把一夜之间就喜欢上夜游的居民,往这两条大道上赶。
西门俭听着外面的吵闹声逐渐远去,慢慢地低落下来,忽然间感觉有些失落,心里某个部位空荡荡的,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
“我是犯贱了!”
西门俭叹了口气,感觉身上出的一层薄汗伏了下去,就是身体黏糊糊的,不慌不忙地出了屋子,到四水归堂的露天水井打了半桶水,用一条毛巾浸透了拧干,擦拭了一遍身体。
一阵夜风吹来,感觉前胸后背都凉丝丝的,所有毛孔都通透极了,忍不住有些心满意足,傻乎乎地笑了。
西门俭稍微收拾了一下,回到屋子里躺下,抬头看着房梁上的裂缝,细数着,很快就昏昏欲睡,感觉倦意蜂蛹而来。
这时,就在枕头下面的骨董葫芦,泛起了淡淡的幽光,再次从西门俭身上吸取了一些玄幽微妙之机,又回复了少许旧貌外观。
原来,西门俭的身上不仅有在斩妖司待久了沾染上的怨念和诅咒,同时也有感谢和崇敬,甚至是很少很少的恩典。
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同样对骨董葫芦有用,且有大用。原本褪去大红本色的葫芦,浮现出淡淡的橙黄色,最终还是蜕变成了橙色。
西门俭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微微开合的眼皮之间,泛起了晶莹剔透的光芒,不知不觉之中,凡夫俗子的双眼被赋予了独特的视野。
这不是燃犀烛照的洞幽之眼,也不是遍察威灵幽冥的阴阳之眼,而是天产灵物强行认主赶紧赠予的薄礼。
这一夜,西门俭还是没有做梦,那些困扰斩妖人的杂情乱绪,统统没有来打扰,只要胆敢靠近的,统统都被骨董葫芦都吸收了干干净净,就连西门家以前积累的龌蹉腌臜,都被大有进益的葫芦吸收进去,转眼间缓缓地消磨掉。
以西门家老爷子的方正,也不免有些见不得人的黑暗,出卖袍泽,背叛同僚,尽管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心里怎么想,大概只有本人才清楚。
随着那些受过苦难折磨的人提前驾鹤离去,这些西门家背负的晦暗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老爷子经历血与火的开国大战,想地很开,看地也很开,可禁不住家里凉飕飕的,给人一种阴气很重的窒息感。
不知不觉之中,西门俭有意无意地帮家里剪除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就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翌日凌晨,西门俭起了个大早,简单的漱洗后,又准备去斩妖司食堂蹭饭,突然间看见,自家老头子头顶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像是柏油路面夏天热气蒸腾扭曲光景似的,升起一缕缕蜡烛白似的烟气。
这时候,大伯出来了天井洗漱,西门俭赶紧打招呼,随即就看到小城重点初中副校长的下一代当家人头顶同样有气息,白里透红,桃白白似的烟气。
反观老头子头顶的气息,先是像磁石吸铁微微弯曲,随即挺立拔高,甚至同性相斥地扭过头去。
西门俭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被搞糊涂了,随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