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什么?赶紧起来去医馆,费用全部报销。”
一句报销,犹如灵丹妙药,躺在地上嗷嗷叫的伤员,不管重伤轻伤,仿佛枯木逢春,统统生发起来,再度变得生龙活虎。
忽然间,他们想起什么,又开始喊疼叫痛了,互相搀扶着,给足了手足情深的戏份。
西门俭看到这一幕,立即明白武疯妖并没有出黑手,可以说相当有分寸,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出头,否则的话,就枉作小人了。
这个转头就和斩妖人打交道,感谢的场面话说了一通,自称路司代表姓周名丹的人,的确很有分寸。
等到这些官吏家属走远了,才低声笑骂了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
一回头,路司代表周丹就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职业微笑,请斩妖人帮忙,请几个虎龙村的人过来谈一谈。
“我是来解决矛盾的,处理相关人员,并不在我的权职范围内。”
定了这个基调,老牌斩妖人燕庆就松快多了,让西门俭护着路司代表,自己亲自过去村口作工作。
西门俭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转眼过后,虎龙村就出了老中青三个人,后面的人想动,都被村老按住了。
场面上看,路司代表周丹,两个斩妖人,对上虎龙村的三人,刚好不落下风。
可是,西门俭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无论是公私,斩妖人都是中立的,就算是一个见证,掺和进去就会有立场,有立场就不好说话,不说话就没有地位,这是办事程序上的结构性根本矛盾,完全没有调和的余地。
实情是,路司代表周丹一个人,对付虎龙村老中青结合,而且他始终牢牢地占据主动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去附近的饭店,坐下来好好说!”
路司代表的话看似询问,实质是发号施令,且不容许别人反对。
只不过,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都没意见,两个斩妖人就同样没有反驳的理由。
饭店原本就是这些关系户开的,路司代表可以说是到了自己家里。饭店的地用了虎龙村的地皮,老中青三个人也像是回家似的,都没有任何不适。
燕庆看了下方位,发现周丹坐在了东面手,低调地不像话,心里就有了底,再看老中青三人还在找位置,就拉着西门俭坐在主位上,面南北首。
路司代表看着虎龙村三人在对面坐下,没让他们干坐着,伸手招呼一声,就有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的饭店服务员小跑步过来,机灵地端茶递水给烟。
西门俭看了一眼,发现茶是好茶,烟是好烟,心里暗笑:“这是沾了路司代表的光!”
虎龙村老中青三人喝了吓煞香热茶,抽了几口黄金叶香烟,立即发现自己中计了。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下子底气就不足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收了贿赂的小官小吏,挺直的腰杆子都软了几分。
西门俭觉得火候到了,侧头看了一眼燕庆,发现这个老牌斩妖人吞云吐雾着,连面目都有些看不分明了,暗道一声“利害!”
周丹会抽烟,从手指的黄茧子看,烟瘾还很大,却因为有正事在身,只是抽了几口场面烟,就夹在手指上。
“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里的事。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路司代表的话先声夺人,定下了这场帝国机关和乡村肝部对话的基调。
“您说,您说……”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里,老人还很板正,年轻的桀骜里流露出胆怯,中年那个就有点不堪了。
西门俭暗中摇头,有点看不上这个卑微的人,却也没有当场表露出来,得罪人的事不能当面干,可以背后说他闲话,不是吗?
“高速驰道是帝国政策强推项目,落实下来很费周章,钱都用在刀刃上,我们小城也没有多少钱,给村里的补偿都是名义上的,这在一开始就犯了原则性的错,当时没有解决,才会留下隐患,造成现在的两难局面。”
这话说得公允多了,至少路司代表的态度是好的,是公正的,那就拿捏住了人心。
“我最近翻看过了几家店面的营收,很不错。上面一直在吹风,要搞活经济。依我看,店面的生意,公家可以做,被用了地皮的村里,也可以作。我让人安排一下,尽快把营业执照办下来,村里出人出地皮,也可以解决一些无业人员的就业,你们看,怎么样?”
虎龙村老中青三人原本只想争取一点利益,回去也好交差,没想到路司代表这么好说话,都把头点到地上去了。
西门俭却知道帝国机关办事拖沓的风格,一份营业执照,至少二十四个章,经过十几个部门,简称二十四章经,快则三五天,慢一点能拖到半年,忍不住轻轻摇头。
这个第三方公正人员的摇头就很显眼了,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里面,最板正的老人立即左右开弓,恰了一把身边两人,把他们惊醒过来。
“营业执照拿到手,我们再凑钱,把店面搞起来!”
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态度,似乎没有引起路司代表周丹的任何不快,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他口风一转:“村里人被占用田地,连一分菜地都没有的人,肯定会有点艰难。如果能在店面里做事,还算是有出路。眼下百废待兴,什么都没有落实,依我看,暂时在这几家店面里做事,积累一点工作经验和技术,对于以后村里自营店面,肯定会有用处。对吧?”
这个提议就人性化多了,比什么空中楼阁的营业执照好太多,至少就地落实。
只是,双方原本就有矛盾,在一起工作,难免会磕磕碰碰的。
当虎龙村最板正的老人说出顾虑,路司代表周丹笑了笑:“这个好说,他们不是都出了意外嘛!回头,让他们打报告,我批条子,放假休养一段时间,打个时间差,应该没问题。”
这时候,西门俭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突然间,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里,桀骜的年轻人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听人说,隔壁村被占用田地的周经武,转成工匠了,在帝国造纸机关里上班。他也姓周……”
路司代表周丹听了这话,丝毫没有在意,笑了笑:“都说同姓交好,五百年前是一家!不过,我是偃州人,本家在省城,应该和这个小城人士没搭界的。你说的对,他也姓周,稍后我会去了解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肯定会交给有司严肃处理……”
听到这里,西门俭后背都湿了,好不容易隔壁村的周经武飞出泥泞了,粮油关系转公,这要是把他拽回来,是会出事的,拼掉一条命都有可能。
瞬息间,西门俭脑子里联想出一大堆有的没有的,私斗,械斗,两村开打,血仇,不死不休……
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里,年轻人也被吓到了,他太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神情里流露出藏不住的恐慌,哪怕他相信在座的人不会流露风声出去,奈何隔墙有耳。
西门俭注意到,身边的老牌斩妖人燕庆的身体都硬了,忍不住暗叹:“权势者的小小任性,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这个路司代表看着笑嘻嘻的一脸和气,比那头武疯妖利害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