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善施堂的地盘治疗,实在悬心。司辰徘徊于被石块堵住的暗道入口,猜测公输和苏千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三正处于生死攸关时期,司辰只好强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规规矩矩守候冰封的苏三,借用寒冰床的寒冰之气潜心苦练无木传授的内功心法。
又过去五日,善施堂弟子不允许私自靠近乱石堆附近,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苏千和公输守住石洞片刻未离开过,和石头一样坚韧。棠西为不引起善施堂弟子注意,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饮食皆是跑往酒庄饭馆。
第九日傍晚,棠西在树上瞥见小满鬼鬼祟祟往乱石堆这边张望,并未当回事。后察觉出善施堂的弟子们莫名涌起一阵骚乱的情绪,慌慌张张都往一个方向聚集。
棠西身上仍穿的是善施堂衣物,她跃上树尖,踏过善施堂瓦檐,潜伏于众人头顶,探眼一瞧,见厅堂外小满正将头磕在地上,自厅堂里大步跨出的那人,是周瑜!
棠西飞速返回乱石堆,苏千和公输自知出事,小步跑向棠西,用急切的眼神询问她,棠西打开石门机关,一把将他俩推进石洞道:“周瑜来了,快进去!”
石门关闭后,棠西脚下生风,隐入乱石缝间。
司辰见苏千和公输突然闯入,连忙问:“出事了?”
苏千:“棠西说周瑜来了。”
周瑜率三十几名弟子奔至乱石堆前,未见一人。
小满扑通跪倒在地:“堂主!”
周瑜令小满起身,点了点扇子道:“你带弟子们回去,各归其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此处。”
棠西赌的就是周瑜应该不会让这么多人见证如何开启石门机关,留下周瑜一个人,方便对付,也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棠西手持暗器,蓄势待发,只等周瑜靠近石门。
待小满和众弟子离开后,周瑜站在原地摇扇子,他干咳了几声,一个转身也离开了。
棠西纳闷:打的什么算盘?就这么走了?重伤未愈,也不知跑回来做什么!
周瑜走后,棠西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仍分毫未动地潜伏在石缝间。
深夜,月半弯弯,石门机关响起动静,司辰闪了出来,棠西纵身一跃站在司辰面前:“苏三怎么样?”
“大约明日午时能破冰而出,到时便无大碍了。”
“只怕等不到那时。”
司辰:“怎么说?”
“小满事先来探过,必是通报我们在石门外,周瑜来时并未见有人。”棠西皱起眉头,“周瑜不让弟子进洞搜查,遣散了他们,看来这地方当真机密,可他自己也走了,按理说他应进去确认一番才是。”
“我去看看他想搞什么鬼。”
司辰用轻功跃上屋檐,转到周瑜房顶,掀开瓦片一瞧,周瑜正躺在床上睡大觉。
司辰原路返回,陪棠西守在石门外的石缝间,间隙不是很宽裕,两人的身子不得不紧紧挨靠。
“你记不记得,忠叔和秦姨成亲那天晚上,我们也像这样挤在一起,那时是为什么?”棠西问。
“无叶心情好,喝多了酒,她用两截红绸串了两只毒蝎,给两位师兄当项链,一人一只挂在他们脖子上,还说要送咱俩更好的,咱俩赶紧跑了,藏在米缸里,她找我们找了一晚上。”
“啊,师父的东西万万不能要。”棠西笑起来,“近来,我好像觉得,能记起越来越多的事情了。”
司辰听见这话,眼睛都放出光芒,声音激越:“比如说什么?”
“很多很多。”棠西有点小失落,“我总以为有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下了,最近想起才知道,原来我还是忘记了许多。”
司辰拿过棠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无声抚慰。
棠西又有点小窃喜:“前几日,我做了个梦,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梦的,梦里有一个女人看着我哭,她哭了好久,我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她就笑了。”
司辰:“你知道梦里的女人是谁么?”
“不知道。”棠西摇摇头,“我很努力想,就是想不起来。”
两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黑暗温温昏昏的,互相觉得对方是那样遥远又那么近,情不自禁想再靠近些,头发贴着头发......
第十日清晨,石块冰凉,白雾潮湿,棠西弹起枯草垂挂的一滴露珠,冰晶透明的小水球并未落地,它停在一人指尖。
司辰和棠西怎么都想不到,连横会来。
连横晃落指尖水珠,脚尖一步步迈近。
司辰的嘴角浮起笑意,恍惚间,幼时的景象历历在目,是大哥来了,心里热乎乎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司辰长大了,那日在南阳山庄,我差点没认出来。”连横淡淡笑道,“周瑜差人来报,善施堂有难,我因此而来,怎么,你闯了什么祸?”
“借此地治伤而已。”
连横忙问:“你受伤了?”
“不是我。”司辰从藏身的石缝间走出。
“哪里不行,偏选此地,瞧你们身上衣裳,分明是有意为之。”连横面对司辰和野原时总是不自觉端得一副纯熟大哥的沉沉稳稳态度,言语波澜不惊,自幼时便是如此。
司辰笑而不语,回头看了看棠西,棠西一本正经地坐在原地。
连横走至司辰跟前,仔细看他,摆摆手道:“哈哈,不打紧不打紧,只是,苏千和苏三都是武林罪人,你不能交错朋友啊!”
司辰一愣,手足无措,继续沉默,他没想到连横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横:“善施堂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十日前的周瑜不是苏千假扮的还会有谁?无极峰人,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你万不可平白惹祸上身。”
“你来这里,是为他们?”司辰问。
连横略微皱眉:“我对他们没兴趣,我特意来此是想提醒你们,赶快离开,许多武林豪杰正在来的路上,打算将善施堂团团围住,只怕到时你们就出不去了。”
“只是午时未到,我们还不能离开。”司辰面有难色。
“你们有何交情,情愿犯险?”
“交情谈不上,我的病人在里面,我要救活她。”
连横面有愠色,言语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苏三,她挑战武林各派时,虽招式狠辣,行为倒算光明磊落,重阳那日,无极峰人设陷阱、撒毒粉,用此等卑劣行径戕害多少武林同道?此事你总该知道,难不成你要不分是非黑白了吗?”
“其间曲折我不是很清楚,但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聚众逼上无极峰,无极峰人自当阻止,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不好说谁和我同道不同道。”司辰迎向连横的目光,“我曾在无极峰下立石刻言,试图提醒武林人士不要上山,苏三并不因此事与我为敌,她认同我的立场,相比之下,丧失善恶是非之分的怕是由一颗贪婪之心驱使着、头脑发热的武林正派。”
连横舞出腰带剑,舒颜一笑:“今日你有此说,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连横抖旋软剑攻向司辰。
司辰拔剑接了几招:“我有问题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十年前的事,我和野原昏睡在房里,确是一无所知。”连横挥软剑如银蛇,一招招密密麻麻环绕司辰,“此事,恐怕还得问我父亲,只不过那晚之后,他性情大变,整日将自己关在冰室里,极少见人。”
司辰忙问:“那我能见连伯父吗?”
“哈哈哈,我看是哪个毛头小子嫌命太长胆敢求见连教教主!”乱石上空骤然响起一连串笑声,声音柔媚入骨。
司辰放下剑,环察四周,连横不动声色地将司辰护在身后。
转头看去,只见十丈开外的半山腰上,一名女子正用手肘支撑着细腰半躺在一块大理石上,艳丽紧身衣裙托出婉蛇身形,她的发随风拂过雪白脸庞,容貌绰绰约约,隐隐雾遮。
“呵!”她冷笑,声线撩人,“横儿,你绑了周瑜派去给我报信的人,以为我就不知道了吗?”
“康虞!你想做什么?”连横紧握拳头根本不正眼瞧她。
石上女子把玩起一绺发丝,仰面望空,轻叹一声,这声叹息轻薄如雾,仿是自言自语:“你也知道,梅无极逃走了,抓他两个徒弟做人质兴许有用。”
“哼!梅无极是逃走了,还是在你手上,你应该比我清楚。”连横的语气寒冷刺骨。
“去吧!”康虞将这两个字说得妖娆多姿、风情万种。
康虞才说完,旋即跳出两名黛衣女子,同时朝连横挥出软钢丝,欲捆绑他,连横舞出腰带剑,挥手斩断钢丝,踹飞那两人,转过身时,腰带剑已妥妥帖帖盘在腰上。
“横儿啊,没见她俩是女子么?如此粗鲁。”康虞笑道。
新风乍起间,康虞已停在了连横身后。
司辰迅速劈过去一掌,康虞踩着风力退后一步避开。
连横舞出腰带剑,司辰抬起木剑,剑指康虞,可康虞从容立着,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康虞容貌极美,见之忘俗,她的眉若险峰,鬓如刀裁,眼眸漆黑,鼻梁挺拔,唇齿间满盛傲气;她用荆钗簪发,绫罗裹身,耳畔别了株红海棠,与白皙肤色相衬,灼灼其华。一面是千娇百媚的音语妆姿,一面是傲睨自若的面容神态,她容截然相反的两种气韵熟稔入一副骨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