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了,我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所有老师都说我已经可以出师了。”
微弱的灯光打在霍良的侧脸,让他的五官显得晦暗不明。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选择去实习,我信心满满的向目标学府,投送求职函。
一封...两封...三封...从十大顶级学府,到一流学府,再到二流、三流......
一封封模板化的拒绝回信,将我的满腔信心踩在地上摩擦,直至消散一空。
有的回复委婉,说有限招聘本校的留校学子,暂不考虑其他学院的学生。
有的回复赤裸裸的不留一丝情面,说没听过我这所学院,不招聘野鸡师范学院的学生。
他们...他们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实习的机会!连面试都没有,直接将我拒之门外!”
激动之后,霍良重归颓然。
“后来我知道了,学术界的天,始终被学阀笼罩。育文的孔氏,修德的孟氏,哪儿有普通人出头的机会?
我自认为我是有能力的,可我有机会吗?没有,我不甘心啊,我想功成名就,我想文庙留名,我不想浑浑噩噩一辈子。
然后我想起了你爷爷,从那日起,我加倍的对你妈妈好,无条件的宠溺她,你知道我朋友在背后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我是你妈妈的狗!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因为我清楚,你那位在青蓝藤学院任职副院长的爷爷,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大人物,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出路!
只要他随手提携我一把,我一定能够大放异彩!为此付出再多也无所谓,不就是当狗吗,我当就是了。”
霍良第一次转过身,伸出手将文之柔散乱的发丝梳理整齐。
他望着女儿的目光无比复杂,有愤怒,有耻辱,有悲哀,唯独没有父爱。
“为了入你爷爷的眼,我迫不得已用了些下作手段,花言巧语的哄骗你妈妈,在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结婚。
结婚的次月她怀孕了,当时我们还是大三,你妈妈想要打掉,我跪下求她,陪她一起休学一年,终于让你顺利的出生。
我看着刚出生皱巴巴的你,宛如在看世间最珍惜的宝物,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未来的人生希望。
你妈妈还在坐月子,我迫不及待的带上你去育文星城,献宝似的把你‘献给’你爷爷,他把宝收下了,把我踹出来了。
后来你妈妈把你带走,你爷爷给你取名之柔,姓文,不姓霍。”
霍良的手陡然攥紧,神情狰狞,不经意间扯动文之柔的发丝,让她吃痛不已。
“我是家中独子,家里就指望我传承香火,你姓文,姓文!我霍家的香火怎么办?
我想和你妈妈再生一个,她死活不愿意,任由我再卑微的求她,她也不松口。
这下好了,霍家香火没了,你爷爷不帮我,你妈妈也不愿意为了我找你爷爷求情,我的前途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霍良猛地前凑到文之柔面前,紧咬着牙,状若疯癫。
“我知道你爷爷不喜欢我,他是大人物,碾死我再简单不过。
我怕他报复我,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敢和你妈妈离婚,甚至不敢表露出一点不满。
从小到大,每一次叫你全名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做梦都在想你能姓霍!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学毕了业,我留校当了老师,两年时间我想了很多,只要我坚持对你们好,一定能打动你妈妈,打动你爷爷,我还有希望。
我揣怀希望等了十几年,耗费了十几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投了进去,你妈妈未曾提过一句,说想让你爷爷拉我一把,不过...嘿嘿...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霍良站起身,神情兴奋了起来,兴奋的让文之柔感到无比陌生。
“在我绝望的以为,日后的人生就是一潭死水的时候,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有人找上了我,想要身怀黄金血型的你,他们给我的钱,给我女人,哦,对了,现在你有一个弟弟。”
他脸上流露出慈爱之色:“出生两个月了,他叫霍启明,意为我霍良重启光明的未来!
最重要,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姓霍!我霍良的霍!我霍家的霍!”
霍良再次望向文之柔,眼神柔和了下来。
“为了你弟弟,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只要把你交给他们,我往日渴求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古兰朵生物学院的院长,一所研究所的所长,还有我霍家香火!
我会一展抱负,我会为学术界做出卓越贡献,我会文庙留名!!!”
此刻的他好像着了魔,文之柔运转星力至舌尖,用力刺穿了胶带。
“你简直疯了!”
听完霍良的自述,文之柔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了最开始那样心痛到痉挛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悲哀。
霍良为求名利,不惜付出这么多,而自己和母亲,被他编织的表象欺骗了十几年,文之柔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对!我疯了!我就是疯了!”霍良指着文之柔怒斥,“我是文景仲的女婿!他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拉我一把!对他来说很难吗?随手为之却能改变我的一生!但他就是不!
还有你妈妈,我卑微了太久,让她真以为我离了她活不了?每去拜访一次文景仲,她都要给我甩脸子,我踏马欠她的?!!
恋爱两年半,结婚十八年,我们在一起了二十年,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买,我对她百依百顺。
因为你爷爷一句话,她要你姓文,我也没有提出一句异议,她不顾我霍家香火,不想再生孩子,我也依着她,可她呢?她付出了什么?她算个什么东西!
明明她对你爷爷张口,你爷爷一定不会拒绝!二十年的夫妻情分,都不够让她张一次口吗?我问你,难道不够吗?!!”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
文之柔张了张嘴,最终无力闭上,在她心里,父亲已经死了。
眼前的霍良,只是个披着父亲皮的陌生人,陌生到让她感到害怕。
“让他们带我走吧,我不会反抗,就当报答你的生养之恩了。”
她无力的瘫软在床上,任由眼泪从眼眶滑落。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