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太后闹心
这轴画就挂在寝室的墙上,无论躺着坐着的总能看到,她已经看了三天了,看得她心旌摇荡、不能自已。这是开封知府程琳最近呈送的。
不看这幅画的立意,只看画中人物的神采丰韵和服饰的精细高贵,以及高超的绘画技法,就会是一幅传世珍品。
她一会儿坐下来欣赏,一会儿站起来端详,兴趣越来越浓,其实她并不懂书画。
为了抵制画面的诱惑,她故意挑画中人物的毛病,画上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胖啦,服装的黑色、红色是否用得太多啦,等等,她心里明白,胖是唐代仕女的通病,用色也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不管她怎样褒贬,她的眼光和思绪还是牢牢地盯在画面上。
她双手拤在腰上,示威似地向着画中的女人扭动着腰身,不无得意地想,比起当年那个让先皇丢魂失魄的杨柳细腰,现在嘛,还不算太粗。就凭这个,就比画中的美女强多了。
可是,可是我能跟她比么?
蓦地,一股酸溜溜的怪味涌上喉头,刘太后赶紧坐下喝口茶压一压。一闭眼,脑中无端地浮现出范仲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模样,甚至看见那双死盯着自己的冒火的双眼。
她忽然觉得很累,也许是看画看得太久了,一阵眩晕袭来,只得卧倒到榻上。往时,思丝这丫头立刻就会过来,侍候得她舒舒服服的,再陪着自己扯上几句,有点烦恼也就过去了。
这会儿呢,同样是有几双手在她的脸上、身上按摩着,就是驱不走她的倦怠、烦闷,她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烦恼轰不走,范仲淹又来了,在太后心里,范仲淹就是个恼人精。朝廷那么多大臣,对于太后和皇上同知国事,没一个公开表明过态度,没想到却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官把窗户纸捅破了。
在刘太后心里,叫喊“还政”那就是大逆不道。是还政于皇上,还是继续维持现状,或者是自己登上皇位,过去这些年,三种选择都存在。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仍是这三条道。
只是,让范仲淹这一闹,已经堵死了一条道。维持现状已不太可能了,毕竟皇上已经成年了,再要说皇上未成年,实在说不过去了。现在只能是二选一,这回真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候了,也真是极艰难的抉择啊。
要是早几年就有了这个念头,那就不用二选一了,趁着皇上还不算成年,直接取代也未尝不可。只是到了现在,恐怕有点儿为时已晚,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像范仲淹这样的朝臣也多了起来,真是此伏彼起啊。
尽管他们还都是中下层的官员,但他们年轻正直,富有朝气,又敢于说话,而且只要一说话,便先要树起赵氏正统和礼法的大旗,说出话来理直气壮。
她又想起鲁宗道那句掷地有声的话,武则天是李唐的罪人。李唐的罪人?她激凌凌打了个寒噤,后人会不会说,刘娥是赵宋的罪人?
幸好晏殊还算是自己的人,及时堵住了范仲淹的嘴,没有让这件事造成更大的影响。
她让驸马都尉李遵勖去打探消息,太后问他:“外议如何?”李遵勖犹豫许久才说道:“臣没听到太多消息,只是听到一些人说,皇上已经成年,太后最好是择机还政。”
刘太后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非是吾舍不得放权,皇上还不成熟,内侍权重,恐怕不能辖制。”
刚刚还让她动心的那份奏章还在手上,她握着那份奏章的手越攥越紧,全身不由得抖战起来。
她想,上奏章的人还是忠于我的,他叫什么来着?一时间竟连名字都忘了,赶紧又翻到最后,才知叫方仲弓。当记起了这个名字,心里也明白了,自己老了,没几年了,她长叹一声,双手刚要把奏章撕了,一个念头闪过,她便住了手。
再看了一眼,将奏折放回到案上。
同样的,皇上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矾楼之夜,那是他第一次微服出宫,而且是偷偷溜出去的。他的心里满是好奇、神秘和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也不清楚。
当他还念念不忘地沉浸在对矾楼夜晚的美好回忆中时,范仲淹那慷慨激昂的语声盖过了歌女们靓丽的歌喉。
同样也是在那样一个黑漆漆的夜晚,赵祯皇帝现在的心情远没有前些天来得轻松。他的身边不时有令人不安的只言片语传入耳中,这让他很是惶恐和忧虑。什么事情能让这个风华正茂的一国之君忧心忡忡呢?
最让他担心的是,如今已是天圣七年年尾,也就是说自从登基以后已是第八个年头了,他羞臊地想:民间有没有儿子工作八年了,还要让妈陪着去上班的?自己在这个皇位上已经坐了八年了,反倒越来越不稳了,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了。
就拿“天圣”这个年号来说,这是登基第二年改的年号,那可真是礼官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点子,但却完全是为迎合太后心思而取的年号。千万别小看了一个年号,年号的制定和改元的时间是非常有讲究的,直接反映出统治者的所思所想。
年号“天圣”两个字,拆开看就是“二圣人”或者“二人圣”,明显就是赞美、阿谀共同执政的刘太后的,皇上对此传闻早有耳闻。二圣人共同执政已经八年,仍未见刘太后有归政之意。所谓“天无二日”到了他这里就行不通了,两个太阳当空照,一照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