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锦绣歌会
宋祁面向大厅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道:“今日宋某家宴,既非贺寿也不是别的什么特别日子,就是想搞个诗酒会,以诗词会友,会名就叫‘锦绣会’,寓意锦绣年华、锦绣文章、锦绣前程。请大家放量喝好,再留下佳作,务使这场酒会名冠京城。”
他高举着酒杯,豪情勃发,“众宾既集,高朋满座,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定要叫各位宾客不虚此行满意而归!”
然后扭头问左右侍从:“香已发未?”
答云:“已发。”
宋祁便命卷帘,厅上众人都扭项抬头望向舞台。只见厚重的绣幕徐徐拉开,缕缕轻烟裹着异香自幕后涌出,香云燎绕恍如黄山烟霞,自舞台流向大厅,不一时郁然满坐,馨香满室,人处烟霞之中,便有飘飘欲仙之状。
没人料到有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场,大都惊异不止,感觉新颖别致、脱俗出新。
踏着轻烟,成群的歌女像仙女下凡一样从幕后涌出,或携以酒肴或携丝竹,次第而至。转眼间各桌客人面前的酒杯都满斟上美酒,歌女们又仿佛驾着祥云飘然回归台上。
烟霞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轻烟,便有十名身着白衣的东京城有名的歌女上台表演,她们的衣领上绣着牡丹,头上插一枝名为照殿红的花朵,执板奏歌侑觞,歌罢乐作乃退。
客人们虽还没有饮酒,却已陶醉在这迷人的乐舞之中。不知不觉中,台上已缓缓拉上帘幕,客人们回过神来,交头接耳热烈议论,谈笑自如,开始饮第一巡酒。
良久,香云再起,复又卷帘如前。又有十名歌女,换了服饰与插花出来表演。如是者十次,衣与花也换了十次。大抵簪白花则穿紫色衣裳,戴紫花则穿鹅黄服饰,戴黄花则穿红粉服装,所唱的曲子都是前人所写歌咏牡丹的名词。
烛光香雾,歌吹杂作,满厅客人皆恍然如仙游也。
这一番表演震惊了与会之人,个个暗暗咋舌,这场酒会得花掉多少银子啊,以宋祁的职务俸禄,如何支撑下来?即便能够承受,又怎么舍得搞这样一场酒会,目的何在呢?
也有一些人暗暗地咬牙切齿发着狠,人呀,活着就必须出人头地,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当官,而且要当大官,看看人家这场富贵神仙的酒会,这才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啊!
柳三变、欧阳修他们这桌,眼光也被吸引到台上,但是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就回到了酒桌上。初看时还有些兴致,看了一会儿表演后,觉得未免有些庸俗,很像暴发户的作为,便不再理会,顾自畅饮起来。
特别是柳三变,他见多识广,淡淡地对欧阳修道:“说新颖倒也谈不上,我听说开封早就有人搞过这类活动,只是规模没这么大,也比这个俗,今天这场表演可能是在那个基础上改进的。让我吃惊的是,宋子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而且还这么地舍得花?”
酒会开始后,各桌人免不了互动互敬,但却极少有人到这桌来敬酒,反正这些人也不在乎。好在酒品菜肴丰盛,正好不受干扰地吃喝谈笑,只是有时谈笑声音大了,惊动他人侧目而视。
表演过后开始唱曲,众歌女先唱了一首合唱,唱的是当今朝廷大员晏殊的《浣溪沙·春恨》,词曰: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
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
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因了这首词和其它几首精致小令,特别是词中一些名句如“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等颇为人称道。有人说“无可奈何花落去”是晏殊所作,后半句“似曾相识燕归来”是门人王琪所续,这也是词坛一段佳话,这里就不细说了。
但是晏殊却因这些小令可以列入宋初的填词名家之列了,他的词细腻精致,由此晏殊成为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
这里需要作些说明,为什么宋人酒会必要填词唱曲呢?这也是欧阳修、石介等人在酒桌上问的问题,柳三变也就即兴谈了他的看法,他讲的,别人都很信服。他说,因为词这种文体最早源于隋唐时期的“燕乐”,燕乐就是宴饮席间演奏助兴的音乐,“词”就是合着燕乐而歌的歌词。
词到了宋代这个时期,之所以为社会普遍接受,它的流行有赖于城镇经济的迅速发展。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而带来市民群体的增长,他们狂热追捧这样通俗易懂的唱词和优美的旋律,加之歌楼酒肆林立,以及众多歌女的歌舞传唱,竞唱新声风行整个宋代社会。
所谓“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有人认为,词这种文学体裁较之诗歌来说,更适宜抒发的也正是那柔美细腻的“婉约”之情,读一首清新的小词,恰如坐在松下,静听山泉清溪在山林沟壑间曲折蜿蜒地流淌。
词中抒发的多半是花前月下情侣的低语,琵琶半掩女郎的娇羞,对远方游子的苦苦思念,对眼前心上人的殷殷叮咛,以及由诸多感情引发出的异乡飘泊、仕途坎坷的愁思。
词体的这种适宜表达和渲泻阴柔细腻之美的特点,正好投合了宋代文人内向、细腻、不断求索的审美情趣,体现了宋词风流的内在特征。
听主桌那边有人提议,唱红杏尚书那首玉楼春。少时便有一个歌女出场唱宋祁最得意的那首《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
柳三变坐得远,看不清歌女脸面,但仿佛听过此女唱曲,觉得嗓音有些熟悉。
石介隔着欧阳修探头问道:“柳兄是行家,你看此女唱得如何?”
柳三变道:“嗓音虽好,只不是这样唱法,此词为仄韵,不能一味拔高,说好听的是声遏流云,搞不好只怕如打雷一样了,唱的人不是专业训练出身,就是说在唱功上有问题,到了高音处缺少委婉,不懂得用气,只知道一味地拔高。这就好比,对女人来说是‘一白遮百丑’,就唱曲来说是‘一高掩不足’。不过此女子嗓音条件还是好的,但未经过专门的训练,若是让我调教一两个月,定能大大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