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财宝着实让柳七和秀香他俩发了愁,有好几天都睡不了觉,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二人商量着轮流去睡,另一个人大瞪着两眼盯着这个箱子,好像它能自己长腿跑了似的。
两个人实在熬不住了,柳七想了个办法,他去街上买来锹镐,在卧室的一角挖了一个深坑,手上都磨出了血泡,总算将这箱宝物埋藏起来。他又出了个主意,让秀香到大相国寺市场买了两只白兔,装在笼子里提了回来,他将笼子放在埋着宝箱的地面上。
秀香说,笼子底下放块木板吧,屎尿拉在地上有味,柳七笑着道:“就为的让它拉撒,时间长了,笼子挪开了,也看不出毛病。”
秀香点指着柳七额头,揶揄地笑着道:“你呀,不单单是个风流才子,脑袋里还真有点儿鬼主意。得,就依你,安全起见,只得自己受点儿罪吧。”
柳七自嘲地道:“咱们两个富翁富婆就忍着点吧,这回我可知道做个富人的滋味了。”秀香撇了他一眼,意有所思地慨叹,“不管是穷婆富婆,我真想我们成为翁婆一家啊。”
为了这一箱财宝,两个人这一段的日子可真不好过,整日里惶惶不安、提心吊胆。后来,柳七索性搬过来与秀香同住,秀香也不再每日去歌楼,俨然像对夫妻一般,秀香撒娇地道:“我这倒是因祸得福了,我也有了家了,而且我的夫君还是这样地优秀,是万人追求的柳七哥。”
柳七听了只是苦笑,他可没有秀香那么轻松,他失去了他轻松惬意、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敢扔下秀香一个人自己到处去游荡,更别提跑到汴京城外去散心了。
他独自生活惯了,如今身边多了个早晚相伴的女人,让他很不适应。尽管他喜欢观看歌女的唱曲和舞蹈,爱与歌女一起吃酒茗茶,更爱向她们讲授曲谱词牌,秀香又是那么的可人,他还是不适应。
他有些气馁,脾气也易躁易怒起来,他本应静下心去读书,却死活踏不下心来,他忽然觉得整个开封城竟是那么的喧闹,连个安静读书的地方都没有了。
看到七哥焦躁不安的样子,秀香心里充满了愧疚。秀香劝他接长不短地回他自己住处住几天,换换环境静静心,说她这里不用挂心,她应付得了。
倒是柳七自己沉不住气,秀香越是通情达理,他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倘若出点问题,对不起朋友,对不住情人。尽管独自一人在自家小院,仍是心神不宁,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得又灰溜溜地回到秀香那里。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迎来了天圣二年的开科取士。
终于迎来了发榜的日子,怀着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柳七独自来到贡院看榜。虽然见到几个熟悉的考生,大家却都面容严肃,只是互相默默地点点头,径直来到皇榜前。
柳七从头到尾很快地浏览了密密麻麻的名单,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咯噔一下,怎么可能?不可能呀?
瞬间他的心凉透了,额头却冒出冷汗。他又回到榜首,再次仔细地看了一遍,只记得第一名叫吴感,直看到最后仍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他彻底失望了。他使劲地揉着眼睛,还想再看一遍,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走吧。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耳边只有其他考生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喜极而泣的鸣咽声,以及像他一样落榜考生的咀咒声,震得他脑袋嗡嗡的。
他咬着牙,铁青着脸回到下处,一关上院门,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正应了所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句老话。
直到两天后秀香找上门来,他才恢复了平静和自制,又拿出一副洒脱不羁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继续寻欢作乐,潜心填词。摆出只当没参加贡举或者单纯是练练手的态度,更加频繁地出入歌楼酒店,追欢逐乐,应歌女们的请求填词度曲。
他不服气又不甘心,把这耻辱深深地藏在心底。
消失了很长时间的撒珠郎再次露面,天圣二年下半年,崔成回到汴京。人有些憔悴,右脸颊上多了一道手指长的刀疤,红红的,在黑红的脸膛上分外扎眼,更显出这人凛然不可侵犯。
见到秀香院中池塘里的几枝残荷,崔成忽然叹息着吟出两句诗:“金风便是摧花手,不到荷塘不凄惶。”柳七默默地站在旁边,在揣摩着崔成心中藏了什么事。
崔成没有问柳七是否参加了贡举考试,他一见柳七仍是一身朴素的打扮,便猜到了结果。两个神情落寞的男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儿,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柳七感觉崔成这次回来有很大变化,他总是心绪不宁,人也沉默了许多,哪怕是豪爽的笑声后面也透露出些许凄凉。透过他脸上新添的疤痕,柳七想了很多,猜测他背后存在的惊天秘密。崔成一定是经历了某种重大的挫折,也许不仅是挫折这么简单,这个从不知道害怕的男人有时甚至会流露出恐慌的神情。
崔成几乎很少走出院落,他对这个院落的兴趣越来越浓。有时谈着谈着话,他忽然走到院里东瞧西望,又用脚去丈量,嘴里还念叨着:“还是不够大,还是不够大呀!”他甚至忘乎所以地趴上墙头观望邻居的院子,举动着实奇怪。
“桃花巷这里清幽雅静,前临汴河,离大相国寺不远,闹中取静,果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终于在一天饭后,崔成挑起了话题。
柳七听他这样说,揣测着他的话外之音,试探着道:“只怕还不止修身养性这么简单吧,这里是京城治安巡逻的重点区域,既安全又可隐居避世,崔兄心中是否还有躲避、逃避的意思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