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相国寺是座天下闻名的寺庙,它的位置极佳,临近皇宫和东西两府,背靠汴河,往北往东是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往南是成片的深宅大院,居住的都是贵人、富户,夹杂着许多装潢高档的歌馆。
这里隔三差五就会有一次集市,其繁华热闹程度天下无双。东京人自不必说,经常光顾。外地来京的人都会抓住机会就去逛相国寺,感受在熙来攘往人流中穿行的乐趣。
出相国寺向南,不远便是架在汴河上的龙津桥,过桥不远便是着名的录事巷。说是巷子,实际是条大街,那里是高档歌楼楚馆集中的地方,街道两边一间挨一间的几乎都是。
这里离着贡院不远,深受外地来京赴考的举子的青睐,如若赶上开科取士之年,所有大小歌馆里都是举子的身影,真不知道是神圣的贡院还是这里的歌馆,哪个更是他们心中的圣地。
这里的歌女也多会舞文弄墨,既能与客人坐在一起一板正经地讲说《论语》,也能面不改色地笑谈令常人难以启齿的笑料,这些笑料总是离不开那点事儿,真是荤素一齐来。
歌女与客人难分轩轾,都能登得大雅之堂,下得花街柳巷,互相比高雅、比轻浮、比狂放,一个更比一个强。
总之,适应不同环境能力强的人一定是成功人士,至少能从歌女身上得出这个结论。
有一栋豪华歌楼,南临街道背靠汴水,门楼雕梁画栋,较之不远处的贡院大门可是气派多了。单从招牌上看不出是什么场所,招牌上四个泥金大字:“沉醉八方”。门边一幅对联:“锦帐幽香,凡俗来此难逃一醉;笙歌嘹亮,神仙光顾必动凡心”,这幅对联倒是透露出这的确是一座歌舞场所,也是,在这个地方干这行,你不标新立异不行,这种表面文章和噱头是要做的。而骨子里更要开放,有更加独特和吸引人的东西,才能维持生意才能赚大钱。
一位客人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径直走到临时接待客人的角落,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几位歌女本来要上前打招呼,见来人脸色不善,看他不像是来歌楼消遣的,犹豫再三,终于没有过去搭讪。
领班见状,轻轻来到客人跟前问道:“客爷有什么吩咐,我叫几个姑娘过来侍候?”
客人依然是面无表情,轻轻摆摆手道:“暂时不用,我等人。”
话说至此,领班只可转身走人,却又被客人唤住,“慢着,你去给我泡壶茶来。”边说边掏出一小包茶叶和一块约二两多重的银子,“银子给你,我这儿自带有茶叶。”
领班喜出望外,接了银子和茶叶去了。
时间不留情面地逝去,天气渐晚,客人已渐渐满了,各自选好歌女厮搂着上楼去了。只有这位客人,依然是一动不动地干坐在角落里,甚至连茶水都没动。
领班也感到有些蹊跷,借添水之机轻声问道:“客爷的朋友还没来?要不您先楼上坐着,等来了我给您带过去。”
“再等等。”从他嘴里硬梆梆地吐出三个字,再没话。
又过了一会儿,大堂里渐渐冷清下来,连歌女也没剩下几个,客人终于站起身来。
领班长舒一口气,赶忙跑过来张罗,“客爷您楼上请,这儿还有几个姑娘请爷挑。”
客人一摆手,“免了,我该走了,爷今天累了。”余下的几个歌女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刚抬起来的屁股又落回到椅子上,哎一一,搞不好今晚就泡汤了。
这位客人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崔大官人,他每晚都要选择一座歌楼坐上一晚,这段时间已经成了习惯。等累了就走,还有余兴,就留下来玩玩。
你以为他枯坐一晚就为的等人吗?说是也是,说不是也是。若说等人,他的确在等人。
但他并不是枯坐在那里,他的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他在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未来方向。最初来到汴京时,他万念俱灰,想到的只是苟活一世,活一天是一天,他的精神是颓废、迷茫、惊惶不安。如今,他那颗惊魂初定的心已渐渐平静下来,那种最初在秦楼楚馆获得的刺激,再也不能勾起他更大的兴趣。
他不甘就这样沉沦下去,他要斗争,他要奋斗,他开始着手谋划着他心中的宏图大业。而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他觉得更安全,思维更活跃更集中。
他想,既然有了这个志向,明确了今后的人生目标,这半年就算没有白废。前段时间,由于自己的彷徨无奈和自暴自弃,行事作风实在有些过于招摇了,长此下去,不单是消磨胸中的志向,更会因此招来麻烦。应该适度收敛一些。为了实现心中越来越清晰的宏伟计划,以后的行事作风就要谨慎一些。
还是那句老话,树欲静而风不止,世间之事不是自己能够左右了的。
就在客人欲走未走之时,咣当一声门被踢开,冲进来一伙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有几个手中还拿着棍棒。其中一个矮个子一眼看到那位客人,扭头兴奋地大叫:“大爷,他在这儿!就是这小子,今天总算让咱们逮着了。”一群人随着话音,呼啦一声向前将这姓崔的人围到中间。
人群闪开一道缝,后面的一个彪形大汉走近前来,站在客人对面,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对方。这条大汉身躯高大肥胖,上枰称三百斤打不住,满脸钢髯,一脸横肉。
“你们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