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连唤了两声,客人的思绪才收了回来。
“我这白唱了,爷连听都没听。”青杏有些娇嗔又有些羞恼地说。
“你这一唱一舞,真让我神魂颠倒了。你看我们去哪里?我已经急不可耐了。是上我那宅邸去?还是你这里有包房?”客人说着一把搂住青杏。
青杏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伸出两只玉手将他轻轻推开,顺手打落他那不老实的手,“你们这些男人呀,都是这副德性,这儿是大堂,人来人往,观之不雅,走吧,咱们楼上去。”
见这二人在厅堂说个没完,早已不耐烦的一个杂役,终于见到二人站起身来,赶忙拎着壶走了过去。
京师人习惯将在歌馆做杂役的男性蔑称为“大茶壶”,歌女本身就是社会上最低贱的人,而歌馆里的男人既要为客人服务,也要为歌女服务,同时还要仰仗歌女的帮助获得客人的赏钱,地位更在歌女之下,因此没人看得起。
这时,一个大茶壶正提着大茶壶向这边走来,哦,提在手里的那可是一把真正的大茶壶,黄铜的壶身擦拭得锃光瓦亮,壶嘴上还嘶嘶响地冒着热气,显见是刚从炭火盆上取下来的。
大茶壶来到客人面前,谄笑着道:“我来给爷续点儿水,爷不上楼坐坐吗?光在这儿喝茶多没劲,楼上喝酒比这茶水有意思多了。”大茶壶的真实意思是请客人上楼开房,续水只是个借口罢了。
客人上了楼,这才算留住了客,一应的酒水、食物、服务才落实到实处,哪怕他只待一会儿就下楼走人,一切的费用也都要结清了才行。在这楼下大厅,客人待了这么久,也许抬屁股就走,你也无可奈何。
“咱们楼上去,我再细细品味欣赏。”崔姓客人见青杏举手投足颇有韵味,知她是个中名流,正好消遣消遣。
从古至今,酒楼饭店、秦楼歌馆历来就是最易惹是生非的地方,因为这里有酒,有女人,有金钱的交换。有了酒,就有了使酒闹事的人;有了女人,就有了争风吃醋、邀宠夺情的由头;有了金钱,就有了炫耀的本钱和被人惦记着的风险。这里打架斗狠、欺行霸市、炫富欺穷……,总有各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就在他们刚要上楼时,又有客人来到。随着门帘的猛然掀开,一阵喧哗吵闹声先刮了进来。
要说也怪,不论古今,都有这种现象。男女在一起,不管丑俊,往往都很般配。而男男在一起、女女在一起,则黑白丑俊、高矮胖瘦反差极大。以此看来,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说的道义和志趣,与外貌无多大关系。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少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虽然是锦衣华服,却是衣不整帽不正。相貌也是五官不正,令人生厌。
许多歌女见了,纷纷扭过头去,把背对向他们。显然歌女们都认得他俩,背地里管那个矮胖子叫“癞头张”,高个子叫“蔡长虫”。
这两个都是官宦子弟,汴京人称之为衙内的浪荡公子,什么坏事都有他俩的事,就是没做过一件积德行善的事。听说矮胖子的叔叔还是官居副宰相的枢密副使,家中有钱有势。只是他们来了,每次都是白吃白喝白玩,歌女们没少吃了苦头。
矮胖的那个公子斜着眼撇着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哪个都不上眼。一眼盯住青杏,“这丫头还不错,大哥,是你要还是我要?”语气就像在市场上挑根黄瓜、茄子一样随便。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高个子嘴一歪:“兄弟看上了,自然是你的。哥哥不忙,还得好好看看。”
青杏见那胖子凑了过来,赶忙拉起崔大官人的手,“大官人,咱们上楼去吧。”
崔大官人却不急不慌,和这胖子逗着玩,“你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德性,这么好的小妞能陪你玩?”看来他是不满意来人的无礼和目中无人,故意用话语挑衅。
胖子眼睛一瞪,“什么样的妞爷没玩过,就凭你敢挡爷的驾?你把这妞留下,赶紧滚,爷今天高兴,不愿意搭理你。”
崔大官人嘿嘿一笑,“爷今儿也高兴,不想打人。你要识相,赶紧滚出这个大门,这花月阁里没有你玩的地方。”
“哟嗬,好大的口气!你哪儿来的野小子,认识你张爷吗?还没听说过汴京城里有不让张爷玩的地方,皇宫大内爷都进去溜达过。”癞头张摇头晃脑地一阵白话。
“你想玩,有钱吗?亮出来,比爷阔,爷就让给你。”崔大官人并不生气,还在逗火。
癞头张一拍胸脯,嘴一咧道:“钱有的是,就是不在这儿花,老子逛歌楼,从来是白玩,花钱玩算什么能耐。不花钱也能玩,这才是本事!”
崔大官人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最看不起这种鄙琐吝啬小人,听他口中冒出白吃白喝白玩这种话语,登时火冒三丈,脸上再没了笑模样。
他厉声道:“你当她们容易?她们也是人,干这行也只是混口饭吃,养家糊口。你要是男爷们儿,真有本事,去偷去抢。再有能耐,去打家劫舍、杀富济贫,那才是真本事,爷便佩服你。你非但不知怜香惜玉,扶弱济贫,还要从她们口中夺食,从她们身上敲诈油水,这却饶你不得。”
癞头张嘻皮涎脸道:“哟嗬,哪儿来你这么个护花使者呀,她们是你婆娘还是你妹子?老子不是没钱,就是白玩才有趣。你把她们当人?在爷我的眼里,她们就是玩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崔大官人脸色一沉,“这么说你是个经常吃白食的了,今晚你不走运碰上崔爷了。不掏出银子休想进这门,滚!爷一会儿不耐烦了,把你从这儿扔出去。”说着跨前一步,两眼逼视着对方。
癞头张被这股气势逼得倒退了两步,嘴里不甘示弱地嚷道:“就凭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这大话,汴京城的歌馆还没有敢不让爷进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