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又想,不过嘛,眼下这种形势,养生不当导致引发旧疾的理由也不失为一个策略,虽然不太好听,毕竟能将毒酒谋杀的怀疑排除掉很大部分。人们说到药酒时往往眉飞色舞,马上就和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幸福快乐等一连串好词联到一起,很少能和毒酒挂上钩。这就足够了,他要的就是这个,至于兄长脸面,眼前是顾不上了。因为若想到毒酒,那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若是药酒,则是两个人的责任,而且主要责任还不在我。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太伤兄长脸面了,死了都不得安宁,显得我太无情了吧?唉,只能顾大局舍小节了,荒嬉后宫有损赵家形象,但帝王之家不都是这样的吗,老百姓理解和接受还容易些。更何况,比起血腥阴谋,人们更喜欢后宫秘闻这些事,嚼舌根传闲话,小市民嘛,就是这个德性。
他之所以到现在才下决心,是他觉得整晚上思量的关于兄长暴崩的解释还是太苍白无力了,堵不住人们的嘴。因为提到暴崩、提到饮酒、提到皇权,人们就会想当然的把这几个词串联到一起,最后还是会归结到毒酒上。
唉,权衡轻重,只能抛出养生酒这个话题转移一下方向吧,好歹也能让人们说话前脑子里多绕几个弯吧。
想到养生酒,他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别是夜间喝的酒真有问题吧?程德玄可是一再叮嘱我要少喝少喝的。也许是养生酒没配好,不单起不到养生效果,还有副作用?甚至,甚至是程德玄立功心切,往酒里掺了别的?啊,他就不怕连我一起毒死?
越想越乱,越想越心烦,怎么办?他猛地一拍大腿,罢了!朕怕的什么?朕是皇上了,要谁死要谁活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就按今天早朝时向大臣们宣布的那样,皇上是在我回晋王府后暴病而亡,对此再不多说一个字,这样足矣。这就是我对天下人的解释,朕的话就是简单明了,还有什么必要再作解释?
他打定了主意,在他心里,与此有关的话少说,与此有关的文字记录一点不留,有点儿流言也算正常,但是就是不能落到纸上,这才是上上策。
剩下的,就是找个机会把这首《敲爻歌》公之出去,花酒误长生嘛,引导人们往这上面猜。
只是,由谁放出这个信息呢?
他这里生着闷气,为什么就没人这么去想,若有人主动提出,暴崩不就合情合理了吗?人们再要不满,都会归结到兄长自己身上,跟我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唉,只是这事决不能由自己口中说出。
他想指使王继恩去办这件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知道的事已经太多了。
他也想到让太医去说,他们说话最有权威性,一般老百姓都信。可是那几个老东西一早上到了宫里,就全都吓尿了,当时就胡言乱语,说什么要查查御膳房呀,哪个酒店酿的酒呀,内侍宫女要一个个筛查呀,就没说吃没吃错药,亏得及时制止了。
他真想把程德玄召到朝堂,让他当着大臣面说明,他为晋王配的养生酒,偏偏被太祖知道了,硬要去几瓶。
不行,这也太欲盖弥彰了,也太毁皇家脸面了,他甚至能想像到大臣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不可抑止的轻蔑表情。
倘若再让人联想到,程德玄能配养生酒,就能配毒酒,那可真的得不偿失了。不行,不单不能让程德玄抛头露面,安定下来后,还要把他发到外面为官,让他到地方上好好享受富贵荣华吧。
尽管他想了那么久,把各种利弊都分析个透,最终还是做了下面这个决定,话要少说事要多做,能不说的话还是不说。那么他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他慢慢地捋着思路,第一是封住宫内人的嘴;第二要堵住天下百姓的嘴;第三必须管住文人手中的笔。
能不能做到呢?他有这个自信,他能玩转整个大宋。
对于前两件事,如果公开地杀他一批,完全可以震慑住社会上的胡言乱语。但他担心的是,那会留下暴君的形象,老百姓的嘴可以凭借一时的暴力堵住,可是老百姓的心怎么办?人心不服,久必为害,还是要疏导结合、刚柔相济才是上策。
猜疑之心是人类通病,能制止猜疑的只有恐惧,恐惧到极点了就是麻木。他下了最后的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压结合,打就是杀,谁敢冒头就杀谁,要杀就得狠、毒,震慑力强,要以刀代笔勾画出一幅血淋淋的恐怖画面。但是杀人一定要少,不能搞得血雨腥风,要有选择地杀,要有创意,收效要大,要起到杀一儆百、儆千、儆万的效果。像这样的画面,有十幅、二十幅足可以让百姓闭上嘴了,十八层地狱的画面,谁看了都会肝颤。
有了这个基础,才能顺利地施行压制手段,老百姓说深说浅不可怕,甚至骂爹骂娘,一阵风也就过去了,只要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略一施压,嘴也就堵上了。
他想,朕更担心的是以后的事,臣民的嘴和手中的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文人手中的笔,更怕的是史笔,他们若是私下里写些东西,那会永久流传下去,过个几十年、上百年,那就成了所谓真相,我可能就会落个千古骂名,这可太可怕了!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在乎。收拾文人这件事嘛,目前看还不太紧迫,在敏感时期他们晓得闭嘴,当他们醒过闷儿想要忘乎所以时,朕也腾出手来了,收拾他们也来得及。
赵光义乏累了,明天还要上早朝,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办,好歹也要睡上两三个时辰才行。
忽然,一道灵光闪现在脑海里,再不行,我还可以主动些,自己制造个千古谜案?嗯嗯,这也不是异想天开、全无可取之处嘛,朕就给你们来个多管齐下,把这事搞得神秘莫测、扑朔迷离,现在都搞不明白的事,以后谁还能理得清?让人们深陷在这个框架内,不能定成铁案,谁想说话就不会漫无边际,文人下笔时就得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