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刚一白话,立刻被到处打探消息的人群包围,讲话的人趾高气扬,围观的人听着来劲儿。
人们半信半疑,有人质疑道:“皇上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身经百战都没事,就这么着,喝两口小酒就死了?谁信呀!爷们儿,该不是昨夜里老婆跟了人,气不顺,大早上的到这儿撒气来啦。你说点儿什么不好,这种事也敢胡咧咧,”他边说边向皇城那边张望,“老婆保不住,我看你这吃饭家伙也快搬家了。走喽走喽,这种事千万千万别沾边。”
他还没挤出人群,就被别人给拦住,“别走,别走,凑凑热闹嘛,攒鸡毛凑掸子,这么多人怕什么?”
接着有人附和:“是呀是呀,俺听着你刚才说的就在理,谁不知道皇上这一生出生入死,大大小小的战场上冲锋陷阵上百次,多次受伤,陷入危急,都能平安着地活着做了皇帝,这人的勇力、智慧、福份乃至运气差得了吗?在自己的皇宫里喝点小酒,这就挂了,他这不是扯嘛,俺也不信。”
发布消息的那位不高兴了,生气地道:“爷们儿,真的不是胡扯,你就等朝廷告示吧,爱信不信,不信你别听,我又没请你来。”
对方也是无可奈何,说不信吧,又实在想听,只得说:“信不信又能怎么着?反正十回有九回都是听你胡说八道,没有几回正经的。这回就信你一次,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啊嗬,你问怎么死的?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一明摆着嘛,傻子都猜得到,肯定是被谋害死的呗。像他那样身经百战,又正当壮年,事先又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一顿酒就死了,能吗?寻常人一桌七八个人灌你,你就醉死两天,最后还不是还阳,哎,那谁,你不就经历过吗?我还听说他那晋王弟弟还不喝酒,这一个人自己喝闷酒,还能喝死?你喝死给我们看看,我供你酒。”
又一个人插话道:“你这张嘴该得缝上了,越说越没边啦,你这话里话外是兄弟谋杀亲哥哥?照你这么说,这也太没天良啦!”
“没天良?我今儿把话撂这儿,皇上,噢,现在得称先皇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位拍着胸脯说。
“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脑子里是豆腐渣呀,后周柴氏那就是个小屁孩儿,手里东西让人抢走了,除了哭几声,还能干啥?可太祖这俩儿子,十七八,二十多,年富力强的,能让人放心?”
汴梁城有里城、外城两重城墙,外城的东门内瓦子里,说书人真有本事,现编现卖。说书人道:有人拿咱们刚刚驾崩的太祖皇帝和几位古人相比,说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照我看,咱们的太祖皇帝论文治武功比不上秦皇汉武,论心狠手辣比不得唐太宗。
你们都听过我前段时间说的玄武门之变吧?玄武门之变,死的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李建成,李世民自己做了皇帝,那是什么?那是篡位,是政变。
啧啧,我们大宋呢?死的可是开国皇帝,那皇位可没传给儿子。这刚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各位爷们都在意着点儿吧,这天下可就又要大乱啦。
喂,那边那个人你说什么?说当天夜里宫里有人看见万岁殿里人影晃晃,兴许是在玩捉迷藏,嘿,爷们儿你可真逗,两大老爷们儿玩躲猫猫?亏你想得出,那是在搏命呀。只是可怜哟,咱们那位开天辟地的大英雄,连他从不释手的玩具斧也抡不起来喽。
西城这边,聊得最起劲的地方是在一座宅院的院墙外,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向来说话就少了些顾忌,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听说没?皇上驾崩啦!”
“后门,你他娘的又胡喷了!当心点儿,胡说八道也得看是什么事,皇上正当年富力强,哪儿那么容易死。我看不是皇上驾崩了,是该把你拉到草市子砍头了。”
“真的!我一说你一听,您不信,就当我放了个屁。你们知道谁继承了皇位吗?”那位还是不管不顾地说着,唯恐别人不把他当回事。这个汉子平时总要说“放屁放屁”的,他以为这样一来,信口胡诌就不担责任了。人们送他个绰号“后门”,嘴臭得很,嘴岔得很,是个满地喷粪的主儿。
“要真地是你说的,当然是皇上的大儿子接班了。”
“错!错!真要子承父业,那还说个什么劲儿。新皇上是老皇上的弟弟,权知开封府的那位晋王!”
“啊一一?越说越离谱了,皇上又不是没有儿子,而且两个儿子都成年了。照你这一说,那不成了兄终弟及了吗?这可不是好事,搞不好……。”这位及时闭上嘴。
后门大嘴一咧,“搞不好……搞不好……搞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啊哈,我知道了,你是要说这是兄弟相残、谋朝篡位!”
“我可没说,我可没说!”
后门一拍胸脯,大声说道:“瞧把你吓的,孬样儿,你不敢说,我敢……。”
“就你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是看见啦还是听人说的?”又有一个上了点儿年岁的人问道。
后门很得意,越是有人捧,他越是来劲,他朝远处的宫墙努努嘴,故作神秘地说:“俺上哪儿看去呀,那儿是皇宫大内,我进得去吗,我这是猜的。”
“你猜得倒是合情合理,真没准是那么回事,依着小老儿意思,谁做皇帝不重要,小老儿只想再过几年太平日子。不过这事哪说哪了,快,快,散了吧,都散了吧。”老人边说边轰着众人。
人虽散了,但这股猜疑之风已经飘散到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连空气中都充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俗话说:墙里说话墙外有人听,这可倒好,调了个个儿,墙外说话墙里有人听,外面的说话声也实在大了点儿,十句话也听进去五六句。还是在那高墙围裹的宅院里,昨夜喝酒的那对男女可没了心情,他们昨晚喝得醉醺醺地睡了个好觉,起床时已经过了正午。
刚到院里伸伸懒腰,便听到墙外人声嘈杂,仆人们全神贯注地听着,见到主人来了,便一哄而散。
他们假借散步,也到墙根下来回踱步,支楞着耳朵听着墙外飘进来的一声低一声高的扯闲篇儿。
猛然,男的停住了脚步,腿一软身子靠在了墙上,女的赶紧上前搀扶住他,问道:“怎么了?是累了吗?来,我扶着你,咱们到那边椅子上歇会儿。”
男人摆摆手,颤抖着声音道:“你听听,外边的人在议论什么?你耳音好,听仔细喽,一会儿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天塌啦!”
女人边听他说边点头,脸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