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那头已经按下了接听键,可是流转在电波之间的只有冗长的沉默。
无须任何的寒暄,彼此之间早已熟知对方的一切,却因为同一个女人,注定他们只能成为针锋相对的敌人。
“今晚七点forestnight。”
“嗯。”一声微不可见的轻哼。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约定的地方。服务员还没有把餐牌拿过来,秦深就直接开口道明自己的来意,“你带晚晚离开。”
他的话,让李明君感到诧异。浓密的眉梢往上挑了挑,“原因。”
“把晚晚的安全交给你,我放心。”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你还真窝囊。”李明君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鄙夷。
这一点他确实说得很对。秦深无可否认地保持着缄默。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要是可以,他片刻都不愿意让林依晚离开自己的身边。
“你觉得晚晚会跟我走么?”虽然秦深是情敌,但是他针对的不是秦深他这个人。
“我有办法。”
“如何?”
“你只要保护好晚晚就够了。”其余的,无须知道。
男人之间的交谈言简意赅。
“好。”李明君顿了顿,别有深意地告诫道,“你别后悔。”
秦深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对他们的考验,更多的是对林依晚的考验。然而,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若是没有失忆前的晚儿,他有足够的信心。但现在的晚儿,他不敢保证。
在晚儿看来,他们的感情还不够稳定。只是,她忘了,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爱上她,并且一直爱着她。
他已经失去过晚儿一次了,他不能再失去她,绝对不会再错过她。
情敌想见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吃饭。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便各自散去。
从forestnight出来,秦深就钻进了自己的座驾里。雷俊把车门关好,然后快步地走回驾驶座的位置上。
“boss,我们接下来是去医院吗?”
雷俊透过后视镜,仔细地观察着后座上紧闭着眼睛的秦深。一声微不可见的轻哼从喉咙里发出来,他便启动了蓄势待发的轿车。
自从秦萌出事以来,秦深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只能趁着坐车的空隙歇息片刻。
事务繁重而身体疲倦的时候,他不习惯自己开车。一些简单的琐事能交给别人就尽量地交给信得过的人。雷俊跟在自己身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的车技连同他的人,秦深都很信任他。
越是繁华的街道越是藏着不易察觉的危机,总是等待着人毫无戒备的时候给予最残酷的攻击。
高速转动的滚轴疾驰在刺眼的远光灯中,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用力踩下的制动踏板此时却没法减缓行驶的速度,而正对着他们的大卡车丝毫没有停下避让的意思。握在手中的方向盘急促地往右边转动,最后在随即而来的巨大的撞击声中停止了工作。
疲倦的身躯终于找到一个偷懒的借口。刺眼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北海,是秦深最喜欢的城市。他曾经说过会带自己来这儿生活。
这里没有羊城的忙碌。平静的小城市里有别的地方没有的温柔。
现在她来了,他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他说过的话,他没有履行,但是她没有忘记。
只是她忘了,秦深之所以会喜欢这个城市,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她喜欢这儿。
林依晚坐在银滩上,静静地目送着火红的太阳沉入海岸线。晚风有点凉,她并不打算坐太久。来到北海的这些天,她每天都会来这儿看日落。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知道,太阳落下的那一刻,便意味着一天的结束。她也知道,她的悲伤并没有随着日子的逝去而消减少许。
今晚的银滩很热闹。一群人在不远处的地方折腾了好些时间,似乎在忙着什么活动。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直到整齐的起哄声传来,她才知道,原来有人在求婚。
林依晚寻声而去,远远地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女孩子,眼里闪烁着烛光,也闪烁着泪光,脸上却浮起了幸福的笑容。
景是浪漫的,人是幸福的,笑容自然也是甜美的。
林依晚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笑脸上很久很久。当求婚成功的男孩站起来亲密地拥吻着女孩时,林依晚的嘴角也跟着勾起了庆贺的微笑。
如今连幸福的微笑都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事物。旁人的幸福,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甜蜜的互动落在她的眼里,只是徒然地增添她心里的落寞。
要是秦深也在身边,她也会很幸福吧?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来秦深,林依晚自嘲地摇了摇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秦深,她大概是没救了。
不可能的人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或许时间会治愈一切,只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太漫长了。
这里的热闹跟她的心境格格不入。林依晚吹够了凉风,便离开海滩往租住的民宿里走。
来北海有些日子了,她知道这儿是个低调的小城。
限量版的劳斯莱斯不属于这个安静的小城。可是同样的罕见突然出现了两次。民宿的门口停着显眼的豪车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她的感觉。
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这儿?
然而,无论是或者不是,都与她无关。没有人会来这里找她,不,没有人会找她。
怪异的气氛没有多久就得到了验证。显然,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坐在沙发上,虽然他的手心拄着一只拐杖,脸上写满了沧桑,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展现了他抖擞的精神。
林依晚只是轻轻一瞥,就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了。这位大人物的身边站着四个西装皮革的保镖,要是她的目光多停留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招惹麻烦了呢。
她向来不爱理别人的事情,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她更招惹不起。
她放轻了脚步,打算静悄悄走到楼梯口回二楼的房间去。那个紧闭着眼睛的老头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白胡子下的嘴巴动了动,叫住了她的脚步。
“晚儿,你回来了。”
晚儿?林依晚顿住了脚步,他是在叫我吗?林依晚没有回过头,也没有继续往上走。她在等待着背后的那位大人物继续说话,好让她确认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空气里出现了漫长的静默,沧桑的嗓音激动地问道:“晚儿,见到爷爷都不叫一声么?”
林依晚迟疑地回过头,眉间的褶皱缠绕着困惑,“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林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朝她的方向走去。
这个慈祥的老头子很是熟悉,但是脑海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片刻的迟疑,林老已经来到她的眼前,“晚儿。”
林依晚疑惑地看着他,但又怕自己流露出来的陌生感会伤害到他。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林老激动得连胡子都在颤抖,可是听到林依晚的话,却出现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诧异,“晚儿,我是爷爷,你忘记了么?”
“爷爷?”林依晚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关于这人的任何记忆。
除了妈妈以外,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亲人吗?
她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秦深告诉过自己,她是林家的人。而眼前这人是林家的老头子?
满是疑惑的眸子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确认他的身份。
“孩子,让你受苦了。”
烙印着沧桑的手伸向她的脸,林依晚条件反射地往后倒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僵在半空的手在抖动,布满皱褶的脸上写满了伤痛,“晚儿,你认不得爷爷吗?”
林依晚诚实地摇了摇头,在满是伤痛的眼眸注视下,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林家的……老头子?”
“是啊,我是你的爷爷啊。晚儿,你不认得爷爷吗?”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陷入了一片自责和痛苦当中,眼眶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极力地强忍着涌溢出来的泪水,“都怪爷爷没有保护好你和你妈妈。”
看着他这般难过的样子,林依晚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很痛。难道她真的忘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吗?
如果她真的是林家的人,而他又是林家的老头子,那这人就是她的爷爷。是么?
林依晚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地喊道:“爷……爷爷……”
黯淡的眸子亮起了激动的欣喜,林老激动地看着她,问道:“晚儿,你记得爷爷了吗?”
“我……我失忆了……”言外之意,她不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
“怎么会?孩子,你受伤了吗?”林老转头厉声质问身边的人,“你们之前怎么没有调查到这件事情?”
周边的保镖心虚地低着头,“对不起,林老先生。”
“我没有受伤。别人说我是被催眠了。”秦深说他爱她,最后不也是抛弃了自己。她不知道秦深的话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就连他说的这些话,如今她也不确定了。
“谁?那人是谁?是谁说的?”
“秦氏集团的总裁。”林依晚不想再提起他的名字,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心痛。
“深小子?是深小子说的?”
“你也知道他?”
“深小子确实不错。”林老提起秦深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称赞。
可是这样的话落在林依晚的耳朵里,却是特别的讽刺。他人不错?要是他的人真的不错,为什么会抛弃自己?还是说,他对别人都很好,唯独对她不好?
林依晚出现了片刻的缄默,林老看出了她的悲伤,安慰道:“你还在介怀秦家跟佟家联姻的事情?”
“不算吧。”真正让她心寒的是,秦深至今仍然没有给她一个解释。
“一个人立足于社会上,总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林依晚勾起了一抹悲痛的苦笑,“所以,我识趣地离开了。”
“林家的人从来都不是怕事的胆小鬼,我们林家的人只会迎难而上、越战越勇。”
“既然答案已经那么清楚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你真的弄清楚了么?”
我真的弄清楚了么?林依晚把这问题在自己的心里重新问了一遍。显然答案是否定的。除了心很痛很痛之外,其他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清楚。连他为什么突然说变就变也不知道。连他为什么突然舍弃自己的原因都不知道。
可是知道一切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字,不爱了。
林依晚失落地摇了摇头,“没必要事事都要一个答案。”
“晚儿,催眠把你的性子都改变了么?我的宝贝孙女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红着眼眶的眸子透出眼里的迷茫,“那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活泼开朗,聪明,善良,勇敢,执着……”
林依晚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以前的我有那么优秀么?”
“当然,我林保国的孙女不优秀能行么?”
林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骄傲。这幅嘚瑟的神情,逗笑了林依晚。
他确实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子。
“孩子,你妈妈呢?”
“我妈妈?”林依晚疑惑地皱紧了眉头,“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
林保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了一步,林依晚眼捷手快地搀扶住他的手臂,以免他摔倒在地上。
“琳儿去世了?怎么会?琳儿怎么会去世了?”憋在眼睛的老泪终于冲破了桎梏,悲伤地一泄而出。
她直接告诉他这个赤裸裸的事实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死别本是一种沉重的悲伤,更何况现在是白头人送黑头人。
犹豫了许久,林依晚哀叹了一口气,“妈妈她得了很重的病。”
“她得了什么病?琳儿她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会生病?不会的。不会的!”
“她得了……”林依晚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可是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除了她去世前那张痛苦的脸,她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想不起来了……”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自责的哽咽。
颤动着的手在林依晚的手背上拍了拍,随即所有的伤痛都只能化作是一声叹息。
只是片刻的时间,林保国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回沙发上,边走边叹惜道,“琳儿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他的悲伤,她看在眼里,只是还有太多她想不通的困惑。
如果他真的那么疼爱她的妈妈,那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妈妈的死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自己?
“晚儿……”
一声的轻呼唤回了她的思绪,林依晚抬起脚步走到他的跟前,“嗯,您说。”
“来跟我说说,你妈妈带你离开后,你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林依晚很想知道自己那些丢失的记忆里面都经历了些什么,然而所有的努力最后却化作了满心的无奈,“我不记得了……”
“晚儿,你是被谁催眠了?是你妈妈吗?”
林依晚再一次地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妈,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催眠你了吧。”
“是吗?可是……”她明明上次就被汪雨晴的助手催眠了。
“晚儿,你忘了吗?你也是很出色的催眠师。爷爷记得你说过,只有比你资质更丰富的催眠师才能催眠你。”
“我是催眠师?”林依晚再一次被他的话震惊了。她怎么可能会是催眠师?她明明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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