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丢了不去影风亭问问水陆警,跑这里来算卦,这孩子不是傻子吧?
肇起兴虽然心中腹诽,却也十分珍惜这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很是客气地劝解:“若是牛丢了,去影风亭问询一下,或许比在这条街上流连要更恰当一些。”
哪知对面那少年虽然身穿无刺绣徽记的粗布常服,脾气却一点也不似身份这般谨慎。
就见少年拄着桌子的手臂一用力,猛然站起身来叫嚷道:“你就说你能不能算出来牛在哪吧!”
呦呵,还是个砸场子的!
肇起兴这般想着,也跟着站起身来。
这当口,街两边的店铺里面忽然钻出来许多伙计。估摸着是听到了吵嚷,特意出来看热闹的。
尤其是对面店铺开门钻出一个目盲的伙计,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也颤颤悠悠向外走着。
旁边店铺有与其相熟的伙计打趣道:“哟,这不是盲邴吗?怎么,盲人也出来看热闹?”
另有其它伙计接口道:“盲人怎么了?你没看他手里还拿着风水盘吗?人家目盲心不盲,还惦记帮人看风水呢!”
周围其它闲到发慌特意跑出来看热闹的伙计哄然大笑,那被称为盲邴的伙计也不恼怒,将手中风水盘往披着的大氅那宽大的袖子里面一塞,客气地问道:“二位师兄,此间可是有什么热闹瞧?”
都是自家店铺里的学徒,这些人调侃盲邴取乐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真到盲邴需要帮忙的时候,也都不吝啬给盲邴当一回眼睛,这也是盲邴一个盲人还特意急急忙忙就赶出来一起看热闹的原因。
第一个出声调侃盲邴的“师兄”刻意压低声音对盲邴说:“你家店铺正对面来了个摆摊算卦的,自称是天机传人,正给人算丢牛的事呢。”
盲邴听得连连点头,也刻意压低声音调侃道:“天机传人?咱这一条街上不都是吗?”
那师兄也笑道:“我跟你说,来问事的是个孩子,我瞅着特别像前两天我师傅刚接待过的一对父子里面的儿子,他家里丢的根本就不是牛,这回摆摊那个的乐子大了。”
“不说实话还问个屁啊?”盲邴讶然。
师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咱们看个热闹就算了,别掺和人家的闲事。”
这边二位不愿意掺和事还算是有良心的,另外一边已经有好几个伙计站在肇起兴与二兽身后,将这仨可能逃跑的路线堵了个严严实实。
以肇起兴身后店铺出来的伙计为首,正在起哄似的逼迫肇起兴。
“劝人家去影风亭算什么本事?”
“就是,要是警们真能把这蜃楼城里一应风吹草动都探个明白,还养着后边的察、捕、禁这三家做什么?”
“那就更别要咱们这窥探天机的买卖了,都直接关门上板,改行要饭去吧!”
众伙计又是一阵阵哄笑,显然是在挖苦把客人往影风亭推的肇起兴。
在这样的声音中,肇起兴反而冷静下来了。他也不争辩,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又坐回了座位。
坐稳后,肇起兴再次对着对面的少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既然小哥执意要算上一算,那在下不才就为小哥推算一番。”
那少年听到肇起兴这样讲,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坐回了凳子。坐下后,少年嘴角一抽似乎是有些渴了,赶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肇起兴继续微笑着问道:“可否知道小哥姓甚名谁?”
少年重重放下茶盏,砸出一阵碰瓷的声音,反问道:“你只管算牛在哪,问我名字作甚?”
肇起兴也不恼,解释道:“有你的名字,自然能窥探你命里有没有养牛的缘分,若你不想说也无妨。不过,你可准备好了卦金?”
这一次轮到少年脸上一囧。
少年窘迫地摸了摸平平无奇的口袋,嘴硬道:“你先把牛的位置算出来,等我找到了牛自然少不了你的谢礼。”
肇起兴呵呵一笑,继续道:“那说说牛是在哪里丢的吧?”
那少年似又要发作,两手按住桌子反问道:“我要知道在哪丢的,我还来问你?”
肇起兴两手下压,示意少年稍安勿躁。
少年的倒是被稳住了,周围围观的伙计又炸窝了。
“能不能算给个痛快的,别在这装大尾巴狼!”
“不能算趁早收拾收拾滚蛋吧,别给这条街丢人。”
……
肇起兴被说得不胜其烦,右手猛拍桌子,吼道:“诸位师兄可是已经算出来了?”
一声吼镇住一片看热闹的伙计,原本好似蛤蟆吵坑的议论声也小了许多。
但不是所有的伙计都买这个账,之前带头挤兑肇起兴的伙计就不服道:“你要是算不出来就抓紧滚,别在这耽误我家做生意。”
肇起兴回头看去,心知自己这是拿桌子挡了人家一半店门。虽然说相隔不算很近,但人家心里还是不舒服。
原本没有生意时就也没找麻烦,静等着肇起兴干不下去自己走人,这回有生意上门来了,自然是害怕肇起兴就这么在这立住摊位,以后不走了。
周围这些跟着起哄架秧子的伙计,多半是同仇敌忾,一起出来跟风想把肇起兴挤兑走的。
想到这里,肇起兴微微一笑,转回头冷眼扫着周围看热闹的伙计,问道:“我若能算出来又当如何?”
众伙计不言语,齐齐看向挑头闹事的伙计。
之前跟跟盲邴小声嘀咕的那个师兄,从人堆外面绕道挑头闹事的伙计身后,拉了拉对方的衣袖,附耳说了些什么。
末了,那师兄还叮嘱挑头的伙计道:“情况就这样,你自己拿主意。”
那挑头闹事的好似被打了一针强心针,叫嚣道:“我也是当伙计的,不能替师傅做主,但你若算出来,以后只要再来这街上摆摊,我便天天给你铺桌子搭椅子,完事后再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师兄。”
“好!”肇起兴大声答应。
那人又继续道:“别急着答应,你若算不出又该如何?”
肇起兴笑道:“若算不出自然是收摊走人,以后就算要饭也不吃这碗饭了。”
“好,有魄力!”那人答应一声,拉着旁边的伙计一起往后让了让,“请算吧。”
肇起兴装模作样掐指,暗中微微向着少泽的方向侧头,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询问道:“少泽,你赶紧给看看牛在哪里啊。”
少泽也咬紧牙关,小声闷闷回答:“不是你给人算命么?我上哪知道去?”
肇起兴一惊,差点没坐稳掉下凳子去,赶忙稳住身形做念念有词状,还好没有出丑。
“你不是前知五百载的白泽一族吗?怎么连个牛在哪都不知道?”肇起兴焦急逼问。
少泽老神在在,回答道:“你要问我夔牛在哪我就知道,你看那小伙儿像是养得起夔牛的吗?”
肇起兴忽然觉得有些绝望,他哪里会算命啊,不过就是想借助白泽与谛听这两只瑞兽的特殊能力,骗几个钱来花花。
如今看来,恐怕没算计成这俩兽,反倒把自己装进去了。
眼下这13可是装完了,后面若说自己不会算,以后不吃这碗饭还是小事,怕不是要被这帮学徒兼伙计的唾沫淹死在这。
这可如何是好,我上哪去给这少年变出一头牛来啊?
思索间,肇起兴脸上的苦色便显露出来。
围观的伙计们平日里主要学的就是一个察言观色,自然看出肇起兴骑虎难下的窘境,一个个幸灾乐祸的表情逐渐爬上脸孔。
之前出言挤兑过肇起兴的伙计们更是越说越兴奋,不断阴阳怪气地说着怪话。
“诶哟,算丢牛问主人姓名,咱们不给主人批个八字啊?”
“就是嘿,要不要问问主人牛的八字,算算这牛是不是命里该有这一灾,你给它破破说不定就回来了。”
“牛在哪还不知道,还好意思要钱,这行脚的卦师就是不一样,不钻研技术,光想着骗人。”
“那可不,能骗一个是一个,反正他给你随便指个方向你就找去吧,等你发现找不着再回来时,你也找不着他了。”
肇起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等,不要乱。
这少年好像有点享受现在这个环境,刚才还紧张地不断抿着茶,现在居然有闲情用碗盖撇浮沫。
等等,紧张?
家里丢了牛不应该是焦急么?紧张是哪门子特殊感情?牛是这孩子弄丢的,怕找不回来回家挨打?
那应该是因为时间紧迫更着急才对,紧张个什么劲儿?
退一步讲,就算是因为很快就要天黑了,怕没有时间找回牛而紧张起来,现在玩茶碗撇浮沫是什么操作?
他自己算出来牛在哪了?
莫非,是他自己把牛藏起来,故意来试探我能不能算出来?紧张是因为怕回去晚了牛真的丢了,现下放松是因为确定我算不出牛的下落?
肇起兴把心中的想到的疑点归拢了一下,头微微侧向小九的方向,低声问道:“小九,对面这小子是不是撒谎了?”
小九点了点头,小声道:“不光撒谎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经常撒谎,刚才还有点小紧张,这会儿又有点小激动。”
肇起兴心中稍定,心说我也是第一次骗人啊,心中也有点小激动呢。
“牛,我算出来了!”肇起兴双手压桌子,探身向对面的少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