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也是有些苦闷,当初在长清宫中,年幼的六殿下身边不过是缺个玩伴,而他只是恰巧在那时,出现在六殿下跟前的一个同龄人罢了。
可当初是当初,如今,六殿下都已经离开长清宫,住在宫外了,若他愿意广结善缘,泛泛大巍,好男风这种事,还是很平常的,长安城偌大,难道还怕找不到一个可心的人么?
只可惜六殿下心性单纯,钻进死胡同里去了,这大概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吧。
想到这,苏沉叹了口气,道:“且不说别的……六殿下,不是有句诗叫,[不若怜取眼前人]么?”
六皇子愣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苏沉,你为什么说得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似得。”
苏沉没有料到这一问,顿了顿,道:“会回来的……”
怎么会不回来呢……苏沉心道。这长安城里也有他挂念的人啊。如果可以,他也恨不能早日达成太子殿下的心愿,早日回到这里。
六皇子李放听了这一句,又看见苏沉眼神认真,这才似乎安心了一些。于是他也不再胡搅蛮缠了,抹了抹眼角道:“那……那好吧。苏沉……我等你回来……”
苏沉有点抵挡不住这小狗似得眼神,看看已近在眼前的南门,对虞照青和六皇子拱了拱手:“好了,六殿下,虞大人,就送到这吧。”
六皇子道:“苏沉,路上小心,袋子里的东西记得吃,要记得长安城里这些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回来啊。”
苏沉点头:“好。”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虞照青与苏沉书信往来已成习惯,反倒不觉难舍难分,只是拱手道:“一路珍重。”
苏沉看着虞照青,反倒神态有些迟疑,低声道:“虞照青……我有个不情之请。”
虞照青立刻道:“你说。”
一旁的六皇子李放伸长了耳朵:“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的。”
苏沉与虞照青齐齐看了他一眼。
苏沉道:“六殿下。你先回去吧……”
“……”
六皇子李放知道自己大概是顶不上什么用,只好抽抽噎噎的爬上马车,在车窗边哭哭啼啼的摆着手被车夫拉走了。
送走了六殿下,苏沉牵着他的马与虞照青继续往南门外并行,这才重新开口,对身边的人道:“虞照青,我想拜托你的。是……誉王殿下的事。”
虞照青其实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闻言,便立刻了然的点了点头:“苏沉,你不必太过担心储君之争,誉王殿下毕竟是中宫所出,在朝中也是有声势的。而他本人……别的不说,至少是野心勃勃,心怀帝志,在立储之事上极为用心。誉王殿下的胜算很大。”
苏沉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苏沉脚步不停,垂着眼组织了好一番语言,才开口道:“誉王殿下他年岁小,容易剑走偏锋……可心地并不坏。你既在国子监教导皇子,若有机会……就开导开导他吧。”
虞照青眨了眨眼,没有二话:“好。”
他虽然只有个单薄羸弱的文人身板,脾性却像个沉稳的兄长,叫人莫名觉得可靠。
苏沉见他答应下来,犹豫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怕万福宫如今势大力沉,会欺压于长清宫,若是寿王殿下那样的脾性倒好,誉王殿下的秉性,过刚易折。你若有办法,力所能及的……多照拂他一些吧……”
他知道虞照青是侯府的人,族中在朝为官的长辈无计其数,这种大家族出身的新科状元,必然一切以氏族的利益出发,自己这话说得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虞照青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万福宫与长清宫积怨已深,即便是看在寿王殿下的份上,我也该鼎力支持誉王殿下才是。”
苏沉回望着城墙的方向,道:“我不望他能成蛟化龙,只希望他与寿王殿下两个,在这长安城中能平安顺遂。”
“苏沉,你啊……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虞照青叹了口气,摇头道,“储君之争一向都是血淋淋的,你望他安好,便得盼他的野心得偿所愿。因为若是万福宫得势,长清宫便不会有平安可言。”
苏沉怔了怔,道:“……你说得对。”
苏沉才发觉,他盼李致安好,却又有些怕李致当真登上皇位。
因为他仍旧没有听懂李致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在那之前,他是自由的?李致登上皇位后,会做什么呢?
自那天之后,每想到李致,苏沉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如今是既担心他的处境,又怕他性情愈发过激,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对于未知而无端的恐惧。
“放心吧。”虞照青最后道,“有什么事,我都会给你写信的。”
即便如此,苏沉回西南的路上心里仍不安稳。
而不过两个月,虞照青写来的第一封信,便带来了长安城中发生的惊天大事。
元成帝最年长的儿子,二皇子,覃王李敬,死了。
据说覃王李敬是在和手下的太监们在皇家园林打猎时,不知怎的,马受了惊,那李敬跌下马背,摔断了脖子,当场咽了气。
虞照青在信上说,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万贵妃痛失独子,不肯善罢甘休,矛头直指长清宫。
元成帝命人紧锣密鼓的调查此事,只是至今还没什么眉目。
苏沉不过读完信的功夫,手心已涔涔出汗。李敬这狗东西死不足惜,苏沉只是担心李致。
信上虽然说矛头直指长清宫,可谁不知道,长清宫这三位皇子里,六殿下无权无势安于现状,九殿下体弱多病菩萨心肠,唯有一人可能做出弑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矛头并不是直指长清宫,矛头指向的人就是李致。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作为最大受益人,他的嫌疑最大,针对他的调查必然严密而不容小觑。
如果这件事真是他做的……那被拿到证据,恐怕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远隔千山万水,苏沉只能暗暗祈求,李致不曾做过这件事。
可一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那冷若霜寒、志在必得的眼神,苏沉心里其实很清楚。
这件事必然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