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终于听懂李致的言外之音。
阿狸是他,而太子殿下就是将他从贫民窟救出来的人。
李致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打这样的哑谜,那时拿他曲解什么孔融让梨,现下就拿他比阿狸。
李致是想说,就算是太子殿下救了他,时过境迁后,他仍旧可以做他自己。
可苏沉甚至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沉思忖着低头,忽然思绪停在了半路。
因为紧抓着李致的手臂,以至于对方的衣袖落下了半截,他忽然看见衣袖下李致小臂上新新旧旧的狰狞伤口。
那些伤口统一看起来是利器所伤,大多都已愈合了,留下一道疤,还有几道看着是近期的,新愈合的伤痕透着粉色。
两人那日胡来,李致都不曾脱下衣衫,原是因为这个?
而这一刻,李致并不闪躲,只是任他盯着那些伤口看。
“……这是怎么了?”苏沉惊讶问。
刚问完,他便记起了什么——血引。
恐怕是李致为了那什么血引,才在自己身上弄出那么多新陈交错的伤口。
无论那血引的目的是什么,李致的决心可见一斑。
苏沉突然暴怒:“我不管那劳什子血引是什么东西!不准你再这样伤自己了!”
李致只是垂眼沉默着,许久才声音暗哑道:“苏沉,你答应朕一件事……”
苏沉道:“什么事?”
李致没说话,凑下身吻在他的唇上,苏沉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另一只手摁住了后颈。
看着李致闭着眼吻下来的虔诚模样,苏沉只觉得自己实在抵挡不了这个人,便维持那微微仰着脸的姿势接受了他的亲吻。
李致包扎好的手也顺势滑向苏沉的后腰,在那腰窝一用力,苏沉比常人更烫的身体便紧密贴在了他的身上。
光是感受那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便叫他忽然间欲念横生,只想要将这温度生生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于是手上的力道更甚。
李致想要他答应的,就是这点事么?苏沉觉得好笑,要不是嘴还忙着,怎么也要奚落这小子一番。
好吧好吧。苏沉好了伤疤忘了疼。心想。既然自己眼下还有这点用,那就权且由他高兴吧。
李致将他抱上床,放了帘子,外衫里衣一件件丢出来,直至再没有东西可丢,从晃动的床帘间漏出来的便只有化作春水的动静了。合着床架吱吱呀呀的摇晃,分外旖旎煽情。
*
东宫与嘉峪关游定将军的会晤相当顺利。在巡查了嘉峪关边防后,太子殿下又去了附近几个关隘,见了当地的守将。
东宫所领的精兵与戍边良将相得益彰,所到之处,狄戎便不敢造次,也讨不到好,纷纷退兵。
每到一个驻地,见到一位戍边将士,太子殿下身上那无形的负担便少一分,苏沉于是知道,太子殿下推行国策的进程是很顺利的。
四五个月匆匆过去,眼见返期将近,东宫部队忽然接到战报,西河城忽遭北狄围困。
这事着实蹊跷,因那西河城并非驻兵要地,只是住着好些边关将士的亲眷。
那北狄进犯大巍,抢掠物资,已是他们谋生的其中一个手段,如今东宫领兵巡游,他们四处碰壁,才不得不深入腹地,奇袭那住着一群妇孺的西河城。
可惜他们未料西河城中的妇孺也有如此血性,不过几千人,竟将城池死死守住,并派了一个名叫梁展的小少年突出重围,将城被围困的消息送了出来。
太子殿下彼时已与绝大多数戍边将领达成了共识,正准备返回长安,好将众将士们的意思整合成一道奏疏,上奏元成帝。
考虑到西河城还住着一群妇孺,太子李政仍旧决定领兵去为西河城解围。
也不知为何,去往西河城的一路,苏沉忽然记起老茄子多年前说的——
太子殿下迟早会死于他的仁心。
怎么可能呢?苏沉嗤之以鼻。太子殿下只管保持他的仁善,反正他会化身为剑,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于是这想法在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苏沉很快将这不吉利的想法抛之脑后。
五千精兵赶到西河城附近,前方探子来报,北狄的兵力有两万之众,其中精锐骑兵就有五千。原以为北狄不过是游击部队想要抢掠一番,如此一看,这出兵的规模远超原先的预计。
太子殿下下令就地扎营,等待派出报信的人带来附近的援军。
一日过去,援军迟迟未到。
那梁展是城中突围而来,深知西河城遭困守多日,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他又有母亲姊妹困在城中,难免心急如焚。
太子殿下与将士们在营帐中连夜商议对策,五千精兵对上两万北狄只怕毫无胜算,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许还有一线胜算。
最终,讨论出一个或许能事半功倍的险法子来。
张直臻叫来苏沉,交代了这个或许只有他能够完成的任务。
入夜后,苏沉便背着一把巨弓准备出发了。他正牵马要走出营地时,忽听见太子殿下唤他的名字。
“苏沉。”
苏沉回头,便看见太子殿下带着高明镜和那个名叫梁展的少年走了过来。
苏沉立刻行礼:“太子殿下!属下正准备出发。”
“本宫知道。你带上他们。”太子李政道。
幽卫中,高明镜与苏沉尤为配合无间,而梁展在此地土生土长,对路形地貌都很熟悉。
苏沉知道太子殿下为他考虑许多,心下感激,道:“谢殿下。”
太子李政叫身后那两人去准备出行的马,然后从袖里取出一个东西,送到了苏沉的手中。
“……这是?”苏沉讷讷看着手里的东西,乌云蔽月,他难以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凉凉的。
太子李政道:“这是本宫自幼带着的平安护符。是太上皇自云游的世外高人那求来的,作为满月礼给了身为长孙的本宫。据说可逢凶化吉,你带着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