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有些莫名的看着眼前话说到一半的人。
只见李致不知在那想什么龌龊东西,神色变得不自在起来,随后顿了顿,清清嗓子道:“即便想了,先生不愿意,朕也不会胡来的。”
苏沉心道:说得好听……可是你想了,我便心软拒绝不了。
于是他找起借口:“宫中留宿决计不可,臣的破脸面也就罢了,只怕有损陛下的名誉。”
李致道:“朕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光?”
苏沉道:“大巍皇室祖训……”
李致道:“管那些骨头都烂完了的东西作甚?难不成他们还能爬出来训人?”
苏沉道:“可朝中老臣……”
李致道:“管那些半截入土的人作甚?朝中要职,如裴相,凌太傅都并非食古不化之人。”
能搬的幌子都搬完了,苏沉没法,只好直白道,“臣腰背酸,屁股也疼,实在经不住陛下连日折腾。”
“……”
李致被他引得忍不住笑了,偏过头去不想被看见,等转回来时那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冷峻,“先生只管放心,朕也知道节制。”
他轻轻拍了拍苏沉放在桌案上的手背,意味深长道:“先生与朕,来日方长……”
苏沉:“……”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在宫中留到晚膳后,又和李致约好了第二日再来比对一下梦境,苏沉才是逃也似得出了宫。
一回到淳王府,淳王便高高兴兴的抱了阿狸大人献宝似得给他看。
阿狸脖子上的项圈和原来的那个极为相似,只是烫金小字改成了[苏]字,苏沉极为满意,接过阿狸左看右看,对工匠的手艺和速度都赞不绝口。
淳王见他满意也极为开心,可在旁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本王才想到,为何是个[苏]字?应当是个[淳]字,人家才晓得是淳王府养的猫呀?”
苏沉将猫儿圈在怀里道:“等我置办了宅子,不就是苏宅的猫了?一步到位,省点银子嘛。”
淳王道:“也对!你真聪明!只是你能不能过两个月再搬,本王的禁足还有两个月啊。有你和阿狸大人,本王在府里待着也没什么,不然真的要闷死了……”
苏沉道:“殿下也太实诚了,王府哪会有人管着你?你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陛下上哪捉你左脚还是右脚迈出了王府?”
淳王缩了缩脖子道:“本王不敢。”
他本性是和他母妃一样的胆小,有时却又语出惊人。
苏沉既喜欢他身上的傻气,也喜欢他偶尔的勇气,更喜欢他几十年不变的纯粹,于是露出一抹笑来:“那我和阿狸便厚脸皮多叨扰王爷一阵了。”
*
苏沉抱着阿狸回了房。
阿狸一路在他的前襟上蹭着脖子,那又肥又软的体态已全然没有小时候杂毛乱糟糟瘦巴巴的样子了。
苏沉将他放在床褥上,它便自在躺平了抓着后腿舔爪子上的毛。
苏沉在它边上躺下想着事,没躺多久,阿狸便跑来挨着他舒舒服服的睡下了。
阿狸那一身橘色毛发油量又顺滑,完全看不出是只十岁的老猫儿。
苏沉如今已记起是李致捡的这猫,并给它起了名字,后来他们还一起将它送去了普济寺。
可奇怪的是,怎么这猫最后是养在凌府,这也就算了,阿狸看到李致还要害怕的跳开,又为什么会这样粘自己呢?
苏沉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想了,笑着搂了搂阿狸:“反正如今是归我了,你这只三姓家奴……”
*
梦境中。
自刺杀事件后,元成帝遭惊吓病倒了,刺杀一事的调查和朝政大事都一下子全落在了东宫。苏沉便眼见着太子殿下一日日疲惫下去了。
其实这几个月,朝政上的事务并没有增加,元成帝可以处理的政务,太子殿下也可以处理。
只是太子殿下将太多东西放在心上,感同身受,自会疲累。
自古以来,都称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万民的君父,可即便都是君都是父,有些就是更擅长对他不重视的大部分视而不见。
而另一些,却会将天下人的负担放在自己身上。
太子殿下便是后者,日夜不是在刑部观刑,便是在慎思堂呕心沥血,常常一坐便是一夜,连那笔直的背脊都时常疲累地弯了下去。
一日凌太傅凌晨前来,见苏沉凝眉守在慎思堂外,便知太子殿下又是一夜未睡,抱着手,同苏沉打趣。
“小猫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慈不掌兵?”凌太傅道,“那仁便不该掌权了。”
苏沉没搭理他,只远远盯着太子殿下眼下隐隐浮现的青黑,腹诽这老茄子还有时间开玩笑,怎么不去赶紧进去帮太子殿下多批两个折子?
凌太傅隔着竹帘望着里面那素袍身影,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才进了慎思堂。
苏沉这段时间倒是和从前一样清闲,偶尔还能去长清宫探视养伤的小誉王殿下。
刚回宫时,盛皇后见到小誉王可怕的伤口和惨白的脸,也是母子连心后悔地掉了泪的。自那之后,她似乎也痛改了从前的偏心,对李致嘘寒问暖,上心许多。
皇子受了重伤,跟在皇子身边的护卫和内侍倒是全须全尾回来了,难免盛皇后要迁怒,本是打算罚护主不力的苏沉和钱有德的。
好在李致为苏沉拼命说好话,解释了刺客人数如何众多,苏沉如何以一敌十英勇无畏,才从刀口上救下自己这条命。
于是罚变成了赏,一百两黄金,两锭金元宝送到了东宫。
和金子一同赏下来的,还有那东宫幽卫统领的头衔。
钱有德则没那么好运,挨了一顿板子,听说好几个月没下来床。
众太子幽卫围着苏沉道喜,高明镜羡慕坏了,一手捏着一锭沉甸甸的金子,眼里都冒绿光:“苏沉!这么多金子!该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苏沉不重财物,慷慨笑道:“等下回休沐,我出宫买酒菜回来,兄弟们一起放松放松。”
众人当即齐声叫好。
高明镜看着手里的金子道:“早知道,我那日也留下就好了!不仅能帮上你,搞不好也能拿点金子。”
吴长复笑道:“得了吧,苏沉那逢凶化吉的运势是你我能比的?”
高明镜不服:“怎么不能?当时我也在,是太子殿下只留了苏沉护送誉王殿下。”
吴长复道:“傻瓜,这就叫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你想想从前,苏沉不会水,也能反得了太子殿下青睐。冒犯了万福宫那位,便与长清宫攀上了关系,引得六殿下成日往东宫送糕点小吃,誉王殿下还能关键时刻为他美言作保。从小到大,桩桩件件,换了旁人,只怕早栽了不知多少跟头。当日普济寺换了是你高明镜在那,或许非但没金子,还要挨板子。甚至搞不好,一不小心,命都丢那了。”
苏沉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小心看了一眼吴长复,却见对方笑脸盈盈,不似有任何情绪。自己大约是想多了。
高明镜大笑:“也有道理。”他终于舍得放了手里的金子,“听说那日凶险非常,或许躲过一劫,便是我高明镜的运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