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瑜这才记起了方才苏沉睡前说的话,无由推脱,只好道:“你问吧。”
苏沉不多废话,开门见山:“我那时怎会被锁在月神庙?师兄又在那里做什么?”
裴子瑜倒吸一口气,胸口鼓起一大块:“这个,没法说。”
苏沉倒不意外,接着又问:“那师兄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
裴子瑜想了想,自信道:“……心神受损,当然是病了。”
苏沉道:“我是怎么病的?”
“这……”裴子瑜实在不会圆谎,苏沉才深入问一句,他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不知道。”
苏沉见他一问三不知,摆明是要糊弄自己,便也不再问了,笑吟吟道:“罢了。我不为难师兄了。”
裴子瑜倒也没客气,一板一眼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苏沉道:“我送师兄出去。”然后便起身跟着裴子瑜走到门前。
他礼数周全,裴子瑜却反而面露愧色,正要回身说别送,却见一个手刀带着风朝着他的后颈劈了下来。
这一幕是多么似曾相识……裴子瑜想。好像前几天在月神庙里刚见过。
裴子瑜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门前。
苏沉熟练从嘴里取出那颗针尖大的小药丸藏进怀里,然后拽着昏倒在地的裴子瑜回到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做完了这些,苏沉便将裴子瑜带来的那个箱子从地上拾起,放在屋子里的桌案上。
好了,让我看看。亲爱的师兄,您学的是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
苏沉打开箱子时还提防着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暗器,却是想多了,那榉木箱子平平无奇,盖子一掀,里头的东西便一览无余。
里头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瓶子十几个,苏沉一个个打开,小心看了,小心闻了,奈何他不通药理,只得暂且放在一旁。
然后他拾起一个青铜制的容器,那容器四四方方,好似酒盅一样,却带个盖子。
打开盖子,里头还微微发潮,好像是刚被使用并清洗过,苏沉不认得这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发现那底下雕着一朵莲花似得图案。
苏沉收了那玩意进袖子,又在箱子里找到一袋“安神香”。一股脑倒出来,数了数有四五颗,便又一颗颗放回袋子,连着袋子一起放进了自己怀里。
最后苏沉走到师兄身边蹲下,往他袖子里摸了摸,把刚才那个装解药的小盒子摸了出来。打开确认里头是空的,苏沉才有些惋惜的随地一撇,随后便推门出屋去了。
他走时屋子里一片狼藉,要是珠儿回来看见可能会以为府里来过一遭土匪,少不了要惊叫一番。
可苏沉顾不得这许多了,出了府门便脚步匆匆往市集上跑。
花了几个时辰在长安城的医馆打听了一圈,安神香的成分倒是简单,是曼陀罗花磨成粉配着汁液所制,俗称——蒙汗药。压根不意外。
可那个酒盅一样的东西,一个个老大夫看了直摇头,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东西,底下那个像莲花又不像莲花的图案,也没人见过。
……
苏沉回凌府前,忽然有股子冲动,就这样出城去。先去洛城,查得到也好,查不到也好,之后便都再不回来了。
这群人摆明了就是欺他想不起来东西,说是什么师父,什么师兄,却是连着手要把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失忆竟是一种这样孤独的感受么?偌大长安城,除了一个被禁足府中的小王爷,他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然而苏沉最终还是回去了。
既回那个凌府,少不了要面对自己方才搞出来的烂摊子。苏沉被下人领到大堂,凌太傅坐在堂上,客座上自然是骂骂咧咧的裴子瑜了。
下人道:“苏沉少爷回来了。”
裴子瑜转头看见他,几乎有一团火从头顶窜起,苏沉面不改色,抖抖衣袍,笑着走进堂内。
凌太傅眉眼低垂,放下茶盏:“阿沉……”
不等他开口发难,苏沉便主动朝着裴子瑜迎了上去:“裴师兄!你醒了!”
醒了,所以你要再打晕我一回?裴子瑜见他狞笑着靠近,又惊又怕,看向凌太傅求助。
苏沉殷切握着他双手,道:“方才伤你那人,师弟无能,没能追上。不过他抢去的东西,师弟给您追回来了。”
裴子瑜恨透了他这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更恨他这刀枪不入的谄笑脸皮,扭头看自家老师,望他主持公道:“先生!”
凌太傅轻笑了一声,问:“这么说,方才有贼人进了凌府?”
苏沉道:“千真万确。”又口若悬河说起自己如何与之英勇缠斗,一路追到那菜市口,贼人如何惧怕,这才弃车保帅,丢下偷走的东西,在人堆里逃窜而去。
裴子瑜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我见那贼人长得好生像你!”
苏沉道:“可不是么。我也觉着像!长了俩眼睛,一张嘴。模样还怪好看的。”
凌太傅知道这俩学生秉性,裴子瑜那一板一眼的人哪里是苏沉这癞皮狗的对手,多说多添堵,于是笑着出来圆场:“子瑜,罢了。事到如今,你且点点东西,看是否遗失了什么。”
裴子瑜心知今日这事也是难讨回公道的,只好咽下这口气,摊手道:“追回的东西呢?拿来。”
苏沉将那包蒙汗药交出去道:“物归原主。”
裴子瑜掂了掂手:“那个呢?”
苏沉揣着手装糊涂:“哪个?师兄还丢了什么?”
裴子瑜道:“就是……!”他急了,又回头去看老师,“先生!”
凌太傅:“阿沉,莫逗你师兄了。”
苏沉这才好似玩笑般从袖中取出那四方容器,笑道:“师兄说的是这个?”
裴子瑜伸手便要拿,苏沉却动作敏捷的往身后一收,又拿到眼前,捏在手心里端详:“这玩意我从未见过,瞧着稀奇,还以为不是师兄的东西呢?”
裴子瑜急的整张脸通红,扭头便又要喊先生,苏沉却先一步抢了他的话:“先生!方才师兄竟拿蒙汗药把我药倒了,也不知趁机对我干了什么龌龊事。”
裴子瑜被戳破蒙汗药的事,一时百口莫辩,只很虚的回嘴:“我……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泼皮无赖?”
凌太傅叹气,想问这堂中自己这俩学生年纪加在一块有没有超过十岁。
“都别闹了。”
凌念怀平日里温声细语,像只笑面狐狸似得,真收起笑脸时却是不怒自威。
苏沉如今确信这俩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就是联起手来欺负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失望之下,他便也懒得再徒劳追问了,反倒赔上了更灿烂的笑脸:“追了半天贼,学生疲累,先回去歇着了。”
说罢,将手中的东西往裴子瑜怀里一扔,便走出大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