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昨夜那只大橘坐在他的胸口,一下下舔舐着他的眼窝。
“黄胖子……你这是做什么?”
苏沉哭笑不得,将猫儿从胸口赶走。
他的思绪仍在半梦半醒中,猫儿却一次次纠缠上来,不依不饶。
李政。
依着梦中听见的这个名字,苏沉试图回忆起些什么,却是无果,又不知怎的,光是回想这个名字,心中便觉得痛苦。
白衣少年和淳王一样姓李,况且,那玉佩……
苏沉早已不是那个年仅六岁,见识浅薄的小乞儿,自然知道那玉佩上的图案意味着什么——五爪金龙,即便是皇室也不是谁都用得。
可是昨夜,淳王殿下提议他去找凌太傅求援,却只字未提梦中那个叫李政的人。
难道,梦中那个白衣少年,并非善类?
思绪正乱,黄胖子却又一次跳上他的胸口,苏沉被烦的不行,只能放弃了睡个回笼觉的打算。
他撑起身子,无奈看着胸口上沉重的大猫,这才发现猫脖子上套着个牛皮做的项圈,正面写着一个烫金小字。
原来这黄胖子不是野猫,难怪身材这么丰腴。
可一只家猫,怎么会沦落到和他一块睡破屋?
苏沉没多想,托起猫儿的下巴,借着晨曦微光看了看那字。
“凌。”苏沉喃喃念出上头的字。
凌念怀,凌太傅。
“……不会这么巧吧。”苏沉不信这邪。
黄胖子似有灵性,对着他眨了眨眼,“喵”了一声。
“……”苏沉望着那双碧绿的猫眼儿,“咱们……认识?”
他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荒唐。
猫儿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跳下了他的胸口。
尾巴翘的老高,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步伐优雅地往破屋外走去。
苏沉居然觉得自己听懂了一只猫的肢体语言——它在说:“跟上。”
苏沉戴上帷帽,信步跟了过去。
天还没大亮,街上的搜捕还没开始,苏沉才得以如此悠哉。
那黄胖子走的不快,却显然对长安的街市小巷特别熟悉,没多久,便走到一个府邸前。
苏沉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果真上书凌府两个大字。
黄胖子胖归胖,倒是灵活,攀上一旁的小树,轻轻一跃,便坐在了正门旁的围墙上,低头看着苏沉,“喵”了一声。
苏沉考虑再三,一时也没有别的去处,于是也索性学猫儿,躲在凌府的屋顶上小心观察。
一上午过去,并没有官兵来这府邸搜查。
可见此人,确如淳王所说,位高权重。
苏沉想了想,在主院通过揭瓦找到了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
屋里没人。
他跳下屋顶,见窗户留了一条窗缝,便翻身进了书房。
那书房宽敞整洁,空气中散着淡淡的墨香。不愧是诲人不倦,桃李满天下的太傅大人,他的恩师。
书架上摞着厚厚的古今典籍,一把古琴斜靠在红木长案边,案面上放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籍。
苏沉上前看了看那书封皮。
《花间春情》。
……
苏沉肃然起敬。
这……至少……这是个正常男人。
苏沉四下翻看了一圈,也实在看不出这凌太傅是个什么人。
除了那艳情话本。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文人的书房。
这时,他听见屋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于是当即闪身躲到了门后。
*
刚下朝回府的凌念怀忽然在自己书房门前站定了脚步。
跟在身后的下人不解其意:“老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凌念怀笑着摇了摇头,“你去忙吧。我要在书房写点东西,别让人来打搅。”
下人应声退下。
凌念怀整了整衣衫,推开了书房的门。
刚迈入书房,一寸冰凉便贴上了他的脖子,有个声音冷声道:“把门关上。”
不出他所料,书房里有位不速之客。
凌念怀迈进一步,关上了背后的门,然后才朝着“来客”投去了视线。
苏沉也早已从头到脚的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番。
男人一袭紫袍下身形消瘦,看上去四十来岁,但并未蓄须,长了一双带笑狐狸眼,面容白净,轮廓柔和。
只是那双眼中透出的笑意,略带着几分复杂情绪。
苏沉还没来得及读懂这眼神,对方竟直接抬手穿入皂纱,抚上他的脸。
“阿沉,你回来了。”
苏沉未料他这一举动,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当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此时的凌念怀另一只手已经摸上自己的脖子,从苏沉手里夺过了那枚圆滚滚的铜板,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宠溺地笑道:“胡闹。怎还是这般孩子气。”
“……”苏沉的面子算是被下完了。
这个真的是他爹吧?干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硬的不行,对方又看起来并无恶意,苏沉便索性软了口气:“干爹救我……”
说话间还怂怂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人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凌念怀愣怔了一下,眸色深沉,“你叫我什么?”
难道叫错了?苏沉急忙改口:“老师救我……!”
凌念怀再次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长道:“阿沉懂礼节了……不错。”
不知为何,对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苏沉就是对这家伙不爽。
但如今毕竟是有求于人,苏沉忍了。
凌念怀信手将铜币丢回苏沉怀中:“说说吧,还记得多少东西?”
“……”苏沉又是一震,双手捧着铜币惊讶看向对方。
“要是这都看不出来,枉做了你那么多年老师。”
凌念怀双手入袖,上下打量着他,
“阿沉呐,你如今这副样子……甚是天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