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诀落到连茶面前,桃花眼里忽然有了笑意:“女仙,好久不见。”
他站定,铃音便停了。
连茶顺着鬓角往后望,一只桃木簪歪斜的插在他的银发里,顶上挂着两个铜铃,和那红穗子一起安静垂挂着。
这赫然是那根权杖的缩小版。
“你有事?”
千诀施施然绕过桌台,从容的握住大圆勺,舀了一勺到空瓷碗里,笑道:“我来帮女仙布汤。”
连茶:“……”
她冷着脸伸手去抓千诀的衣领子,千诀快她一步,偏过身子,躲掉了她的手。
“女仙,这是要干嘛?”
“扔你出去。”当我这避难营呢!平常不来,有事才来,惯的你的!
千诀再次躲掉,举着圆勺,调子软软的:“好歹我们也算认识一场,女仙就让我在这避几天吧,你放心,她进不来。”
连茶听完,微眯眸子,冷冰冰道:“我可以收留你,但我有个条件。”
千诀:“女仙请说。”
“在这帮我布汤。”
他一愣,拿着圆勺的右手朝她伸了伸,声音轻快:“好的!”
连茶扫他一眼,眸中闪过深意:“如果你食言了呢?”
“那,我就再不入黄泉。”
她忽然一凶:“换一个。”
千诀表情变了变:“不然,女仙说吧,如果我食言了,该怎样?”
连茶垂眸,手指轻轻划过碗口,抬眸道:“一碗孟婆汤。”
他看向那碗绿汤,嘴角一抽,艰难开口:“好。”
连茶满意的把那碗汤递出去。
那阴魂接过后,偷瞄了好几眼千诀,最后是在连茶森冷的注视下,咕咚咕咚灌完,捂着胸口飘走。
黄泉外面没再传来声音,两个人一个布汤一个发汤,彼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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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诀望了她好几眼,终于开口:“女仙就不想知道我方才出了什么事?”
她怎么一点都不好奇,这世上真的会有这般性子冷淡无情无欲的人??
连茶没看他,直白道:“想。”
“?!”原是我多想了,这世上果真没有。
千诀顿了片刻,轻声说:“方才追我的是茗玥女仙,她不满意我给她牵的姻缘,日日来我月老殿前闹。”
“今日我下凡办事,她又追来,我实在无奈,想起她原是个花妖,不能进黄泉,只好来女仙这避避。”
连茶对于这茗玥女仙不熟,顺嘴问了句:“你给她牵了什么姻缘?”
“九重天上的一棵树。”
“……”
她微微偏头,一言难尽的看向他:“我的姻缘也归你管?”
千诀眨眨眼:“女仙,你是孟婆,并无姻缘。”
“那就好。”连茶松口气,这样也好省的整出一堆麻烦。
“女仙看起来喜欢这个答案?”
连茶:“当然。”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成亲,好有人在这里陪你?”
连茶看向千诀:“我不想。”
千诀:“!”九重天上的女神仙天天来月老殿问姻缘,个个巴不得明天就成亲,冥界中人,果然不同!
“我一般都是做。”
她的话再次打乱千诀的想法,他满头问号。
“女仙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茶对着千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牵定的姻缘,我想要的人,就算没有那根红线,也会是我的人。”
千诀拿汤勺的手忽的一松,汤勺砸回大锅里,溅起一片汤汁。
“啊呀!”他反应很大的往边上跳开,直直撞向连茶的肩膀。
她一偏,便是胸口对着他,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也算是没被他撞得太疼。
“烫死了烫死了!我的衣服……”
千诀对上连茶近在咫尺的双眼,猛然噤声,呆了足足三秒,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她怀里,立即手忙脚乱的退出来。
“是,是我失礼了,我……”
“你胳膊没事吧,掀开我看一下。”
“不用不用,”千诀捂住被热汤溅到的胳膊,“我没事,没溅到多少,你才是,我没撞疼你吧?”
千诀忽然想起刚才胳膊肘撞到的地方,脸色不自然的浮起红霞,耳朵尖也通红,躲着视线不敢看她。
连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径直坐好:“下次投怀送抱记得掌握好力道。”
“我…你…明明不是……”
“什么?”
“没什么。”他埋头坐回去,尴尬的把红木椅挪远,安静的布汤,不再和她说话。
连茶扫过他微红的脸颊,悄悄勾起唇角,片刻后又悄悄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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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天,月老在黄泉帮孟婆布汤这事便传遍了整个冥界。
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押送魂魄来到这时,皆被那副画面给吓到。
小桥流水,红衣青纱,一个绝色一个清冷,在袅袅炊烟里,美的惊心动魄。
可惜前头站了一排死状各异的阴魂,小桥和流水又都罩在黑霭里。
红的绿的黑的全交织在一起,说是美,倒更像是这寸草不生的荒地终于开出了一朵花,红艳艳的一朵,只此一朵。
当然被吓到的绝不止他们,晏渊那日来找连茶,见到这画面,手里的话本子差点给惊掉。
原先从阴差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就被吓了一跳,急急跑来,一瞧是真的,手脚都开始发麻。
“千诀见过冥王。”
千诀起身朝晏渊行了一礼,晏渊被他的声音拉回神,强制自己保持平静:
“我听闻月老为避茗玥女仙来了黄泉,我本以为是他们乱传的谣言,没想到,月老还真在这,怎么不去地府坐坐?”
千诀从善如流:“我已经打扰了孟婆女仙,自不好再去打扰冥王。”
“算不上打扰,月老想来任何时候都行,孟姐姐,我几日没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晏渊站到连茶边上,刻意变了调子撒娇。
连茶冷脸扫他一眼:“你正常一点。”
晏渊:“……”
他抱紧话本:“那我就当你想我了,月老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千诀看看连茶,又看看晏渊,微笑着要站起来:“冥王,请……”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连茶一把拉下,重重坐了回去。
连茶拂袖一扫,桥边便多了张红木椅:“自己搬。”
晏渊皱眉:“可那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那你回去吧。”
“……搬就搬!”
他气呼呼的去搬红木椅,重重的放在连茶和千诀中间,一屁股坐下去,小嘴撅的老高。
连茶:“……”
千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