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巧云抱着个孩子也没有往前凑,只能站在外层听着窗台边的人往外传信息。院里那个工作人员也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低头看着那一只向地皮钻坑的脚后跟,一会儿仰头望天空,并把交叉的双手翻到外面来回伸缩。他边这样做,边注意着这人个女人,瞅准机会上前答话。
恰巧温巧云一直站在那听一动不动,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走到温巧云的对面,说:“同志,你知道罗晋吗?是个当兵的。”
温巧云很痛快地告诉他:“咦,别说知道,他还是我的大伯哥呢!”
“真的?!”他好像找到了救星赶快自我介绍:“我和他是战友,人家干的好提升了,我转业了。他最近回来没?”
他无话找话地和温巧云谈上了。“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离家太远,回一趟也不容易。像你这样挺好的守家在地的。”
“唉,好啥呀,你看这地方的工作也太难做了,弄不好还被人打呢!”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温巧云故意问道:“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吵的那么悬。”
他像是述说自己的委屈,说:“就是向她征缴税费,她拒不缴纳,还辱骂工作人员,乡长一来气就把她拷起来了。”
温巧云一直就爱当个和事老,今天这么大的事她又在想办法了。可她又怕行不通,说了半截就停住了“要是能行的话……”
他好像看到得救的希望了,忙问:“同志,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说说看。”
温巧云胆子大了起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的意思是,大队借了我的钱,暂时还不了。村民们有人家确实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要不拿我的钱替他们顶帐吧。让他们慢慢还我,这样你们争执的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要不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回事,你看行吗?”
他终于得救了,高兴地赶紧说:“太谢谢你了,你可为我们收了场。这样一定行,我和乡长说去。”他走进了堂屋,乡长看到了他,他向乡长使了个眼色,乡长出来了。他把温巧云的意思传给乡长,乡长同样深受感动,要不今天就无法下场。乡长出来见温巧云,并把她引进了家。乡长让温巧云向“刺头”表态,“刺头”也正好找到了一个台阶立马同意。她知道政策是抗不住的,没钱东西也得抵押,现在正好有送上门的赊账,何乐而不为呢!
“刺头”出家门时放声大哭,是喜是悲是气大人们都能猜出来,只有孩子们不知怎么回事,在幼小的心灵里还留了一个问号:奶奶爷爷人家给她打开手铐了她还哭?
温巧云随后把剩下的钱数告诉了乡长,并问:“乡长,这些能否给其他缴不上的人家顶一下帐吗?”这是为乡长解忧,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他正还发愁那些交不上钱的人家呢。今天能碰上如此好事,他可真是谢天谢地。急忙回答:“行呀!你问问他们这几家谁同意顶呢!”
这几家人看到“刺头”还没闹出个啥,争抢着喊:“我顶!”“我也顶”……喊顶的全是困难户,有钱人就不落这份人情了。由于户多钱少,就平均分配了。
温巧云不怕穷人欠帐,而是担心见钱眼开的村干部拖帐。今天自己的一份担忧也为村民救了急,还为乡干部们解了围。之后她用自己的口才和利索的嘴皮,安扶看热闹的人们:“大家都回去吧,乡领导也不容易,他们也是奉命而来的,不要仇视他们。他们要钱也不是往自己兜里装,这是他们的工作,不来还不行。就拿今天这事,你看有多难办,其中有一位还差点挨了打。”最后,这句话让那工作人员感到既羞愧又委屈,他听完把头向右歪下来,并前后摇了摇。温巧云抱着孩子从半跨的炕沿边站在地上要走了。她很有礼貌地向乡干部和村主任一家打了招呼。
温巧云虽然有她自私的一面,但那些被帮了忙的人们没有从那样想,家家都非常感激她,冬天来了,那几家给她拉来烧柴;你给担来生炉子用的牛马粪;他给背来了磨好的白面,你给抗来了莜面;她给提来了猪肉,你给灌来了素油;他给端来了米,你给拎来了豆。
温巧云虽然没有种地什么都不缺,但这些东西她都给作了价。农民嘛,除了缺钱,生活用品遇到个好年成还是挺富裕的。过年还有想的更周到的,把压好的粉条子给送来了。
老百姓人穷志不穷,他们只要有能力尽量偿还,自己就是从牙缝里挤也不让村里人们当话把子谈,更何况这恩情了。
从此后,温巧云成了村里威望最高的人了。当他丈夫过年回来看到这比种地人家的东西还俱全,比种地人家光景还富有;听到外边人们对她的声声赞语,对她还显的有点陌生了。丈夫开玩笑地逗她,说:“这几年,我一直没看出来,你的人缘儿这么好哇!”
温巧云得意地说:“你少贫嘴,人缘好还能让家里人骂个够血喷头,啊?”
丈夫有点不好意思忙着认错,“噢,好好好,我不如你。”之后,又来了个自我辩解说:“你这是高才生,我呢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我哪来那么高的思想境界……”
温巧云打断他的话,说:“别,没文化的人还有很高贵的品质呢。行了,你以后就好好听从我对你的道德教育。我一定让你甩掉陋习,人家社会还提倡文明,我总不能让你潜伏在家中,经常与我唇枪舌战,点污我文明之口。并且默化给我们的女儿。”
丈夫着急了说:“我跟你谦虚一下,你还真把我看的一无是处了,真是的。我不承认我是个不优秀的人!”他停了停,又说:“对于你借给大队钱我不把它看作是帮忙,我认为你是在助长奢侈腐化。”
温巧云打断丈夫的话题,蔑视地说:“你的思想怎那么狭隘呢,现在各村都是这样的风气,我也没有去帮助他们,那不是照样奢侈,没钱人家不会赊账。你真是死心眼!”
丈夫不但没被说服反而还抓住话柄开腔,说:“噢,半天说了个王大娘,还不是有人在帮忙。小卖店如果不赊给他们,他们能吃喝上?”他得意地以为巧云无言以对,可巧云不服输的劲儿哪能让了他,用生硬的口气呛他,以示他不要瞎来犟嘴,说:“有那个小卖店不盼望人来买东西,百姓还赊给,公家能不赊给。人家能怕他欠下,秋后提留农业税不是全拿货抵帐了。好了,我不想和你这不明事理的人说了,浪费我的精力。”
丈夫顽皮地白了她一眼。
屋里虽然是十五瓦的灯泡,有些昏暗,但温巧云清楚地看到丈夫是不敢慢待她而缴械了。丈夫敏捷地把两个女儿都安顿睡下了,巧云还是在厨房里“咯楞,咯楞”地摆弄盆盆碗碗。丈夫等的不耐烦了,于是就喊了起来:“你还在干啥,这么晚了,明天弄还不行!”
“你睡你的吧,这要不是用你干了。”
丈夫胡搅了一点理由,“有一点光亮我就睡不着,快点吧!”
巧云听了就像没有听到,慢慢腾腾地干完了活,上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