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两口子全力以赴努力地劳动期盼着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事与愿违。丈夫打工挣的钱不能全部拿到,有时还要受骗,家里的提留款逐年增加,辛苦了一年还得落下债务。种地是没指望了外出打工还能弄几个呢,夫妻俩决定离开这里了。
俩个人商量着,去别处也没底。临河五原是个好地方,人们都往那里走,去给个人家打短工,虽然当时拿不上钱,起码能给解决些口粮问题,还是白面呢。有好心人还能给点猪肉吃呢,那就去巴盟吧。
勤劳耐苦的两口子,两年就摆脱了贫困,手里有了存款。这时女儿也大了,允许生二胎了。农村人都履行着老古人给留下的旧观念――生儿子。巧云夫妇决定再生一胎,万一是个儿子呢。过了一年又生一女后强制做了绝孕手术。她又在老家呆了两年,这次她可是专职拉扯孩子,并没有种地。一来无人帮忙无法种地,二来种了也不划算。家里呆着也是为了养身体,好了还要走。
这年她回来看到,农村干部吃喝风太严重了。由过去的饺子改变为手把肉了,每次下村工作组最少也得来四五个,其中就有两个“吃手”。村干部家的亲戚也要闻风而入,啤酒是成箱的抱,白酒是一瓶一瓶的拿。小卖店主是村干部的亲弟弟,其中就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之说了,拿一瓶计两瓶更是随便了。人们看在眼里狠在心上,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被迫留守的人们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他们只能羡慕那些年轻人,并发出一句感叹语:唉,“有腿”的都走了,只留下“没腿”的了。
人生大概就是为了拼搏,凭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到死还要挣扎。村里的留守人员看着种地无望谁也不愿多种,只种自己的一点口粮田,顺便弄点救火柴。他们把发家的指望又放到了养羊方面。他们开始用土羊改换良种,为的是羊毛值钱,羊的成活率也高。
秋后,乡政府人员走村串户,沿门进来收钱,终因人们种的少收不了几个钱。开始还能完成县财政下达的任务,只是他们手头紧了一些。以后就很难完成了,即使能要点,要来的全是猪肉,麻油和粮食。无奈有些国家教师和干部干脆把挣的钱兑到了某家人家,他们能给个啥就给个啥。
乡里的干部为了能宽裕一点他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终于一条新的当地“政策”出台了。过了年春暖花开,他们骑着摩托车迎着春风“下乡”了。仍然是沿门逐户地进,只要有人就不放过。白天来收猪鸡兔的杀头税,日落时,借着余晖来亲点羊头数。这可是一个好的数目,每只羊五元钱,家家户户的羊都不少,一家就不少收钱,即使全村没多少人,那也能数出大批羊来。全乡那么多村子,何愁乡里人手头受穷呢。
在人们的不情愿中摁下那贷款的手印,合同是羊毛钱下来偿还。割头税加上那昂贵的羊工钱(雇羊官钱),养羊就不合算了。秋天人们大批量的处理羊,为的是减少一项债务。温巧云由于在家当然免不了迎接这样的客人,只是没能献上几个铜板。她看到那些热爱劳动的老人们一年到头仍然是两手空空,吓得不敢与这里有任何牵扯。她除了大女儿进一下学校,基本也不与村里沾边。
村委会也过的紧巴巴的。可该花的钱又不能不花,村干部也会动脑子的。凭他们那点权,别看不敢公开征税,他们仍然能变出法儿来。最后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到温巧云家借贷款。
又一个春天的早晨,温巧云刚刚把要上学的女儿送出门,村主任好像有意安排在这个时候与她来个不期而遇。因还有一段距离她没有和他搭腔,正要往回返,村主任喊她了:“二子媳妇,你等一下!”
她站住了,等着村主任走近。
村主任用低微的声音说:“找你有点事,进院再说吧。”
温巧云用低八度的声音说:“好吧!”
他们边往院里走,边互相礼貌地各自问着对方的家庭情况。快要到家门口了,主任站住了,说:“那个啥,二子媳妇,我就不进去了,想问问你家里有钱没,大队这两天很紧,听说乡里要来人蹲点查帐,吃喝还没有着落,想和你借点钱。”他怕温巧云不借给,赶紧趁她没有开口就又加补充说:“说是借的,就按三分的利息还,你看行吗?估计这几年你们也攒点钱吧……”
温巧云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接着说:“主任,我钱是有点,只是家里没放几个,你需要借多少呢?”
“看着那诚实的巧云连个不字都没说,本来不敢多开口的主任心里有了底,就来了个狮子张嘴大开口:“三千行吗?”
“哎哟,主任,我可拿不出这么多,我的生活方面全用钱。你看我连地也不种,一点收入也没有。”
主任知道巧云是不想多借给推脱,据村里人们估计她手头至少也有五千多元。就带着软磨的口吻,说:“有就拿给吧,肯定饿不着你,二子不是还在挣吗!”主任带着这样的口气,温巧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温巧云带点无奈地说:“主任我家里就那么点钱,我暂时还不用,过一段时间就得用。你要是能在一年之内还我,就都拿给你,要不我还得留下一千元呢。你看怎样行呢?”
百姓有句话:狼见了血了。这村主任为了能多搞点钱再难的条件也敢答应。主任连连点头,下保证地说:“保证在一年之内连本带利一起还,你放心吧,我说话一项是算数的,二子媳妇。”
看主任这么干脆利索,温巧云很痛快就答应了,说:“那我明天下午给到信用社取吧!你下午过来拿吧!”
第二天上午,巧云把小女儿送给了婆婆也没说到乡里干啥去,就走了。下午,村主任来了,巧云把钱拿出来,捏在手里,好像在过手隐,又好像有点舍不得,好长时间也没有递上来。主任望着那花板板的大票子,既高兴又着急,弯曲着胳膊只等着去接那叠钱了。他的眼睛交替看着温巧云和钱。这双眼睛充满着着急和希望的神韵,终于按捺不住他的情绪了,说:“二子媳妇,你就不要犹豫了,相信我这一回吧!”
温巧云没说什么,只是冲他笑了笑,又低下头看那叠钱。主任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抢着说:“噢,对了。我还得给你写个借条吧。你看我这,给糊涂住了,你不好意思开口了,我不能不好意思写呀!”他略带欠疚地挠了一下头皮,便从那上衣兜里拔出一支笔,在巧云拿过的一页纸上写下了一张借据。
借条
今借到温巧云叁仟圆人民币
92年3月10日
村主任许长久
村主任写好就递向温巧云,巧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主任,这么做是不是显的我点不够意思,主任借点钱还要写个条子……”
不等温巧云说完,主任赶紧接着说:“看你说的,这是正常手续,我必须这样做。”
巧云也接着他的话茬说:“不过这是公事,要是你自己借,我也不让你这么做了。”
主任开始应付说话了,道:“是,是,是,我看得出来。”巧云看他的手抬起来,就果断地把钱递过去了。而后把借条也拿上了。
如获至宝的村主任,大步流行地走进了村委会,这笔钱也随他而进来了。它究竟去扮演了什么角色,外人的猜测各持己见。“吃的没钱了”、“舍不出来了”、“几天就没了”、“拿去补窟窿了”、“咱们就等着给人家还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