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珉之显然也陷入了沉默。
出去又能如何?
外面的世界又没有那么好。
看不透的秋离,阴险的苻坚,危险的厉旭,心机城府颇深多重身份的王兰之,还有无尽的打仗,无尽的四国纷争。
也许正是因为厌倦了尘世的这些纷纷扰扰,当年师尊才归隐云梦山的吧。
*********************
仙踪林里瘴气密布,乔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如人间魔境。
王兰之站在树下,树上开满了诡异的红色花朵,一树繁花,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下来。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看着远处那淡淡的紫色瘴气,风微微吹来,他的头发微微晃动,面容隐隐约约。
一地红色的花瓣。
那么冰冷,那么苍凉,那么的萧索。
“兰之哥哥,吃点果子吧,你都两天没吃没喝了,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的。”紫玉拿着最大最甜的果子,轻轻叹息着走上前来。
这个果子是树上最大最红的,也是她费尽千辛万苦采下来,还从树上摔下来了。
但是还好,只是她的胳膊摔坏了,这个果子没被摔坏!
他没说话,也没动,甚至脸上都没有动容,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
“兰之哥哥,你不要这样,她已经死了。怪只怪,我们大家的运气不好。”紫玉咬了咬牙,突然开口道。
王兰之依旧是不说话。
紫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王兰之。
这不是她从小认识的王家小哥哥!
王家小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么冷若冰霜的,不是这么不言不语,淡漠冷酷的!
紫玉终于忍不住了,银牙越发的咬紧,突然一跺脚大声道:“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纵使你是魔教教主,纵使你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你还能从阎王爷手下抢人吗?她死了,死了,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不要想她了……”
王兰之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仿佛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挑动他的情绪起伏。
他以前在琅琊王氏的时候,虽然温和清雅,可却若隐若无带着一股孤高自傲。
可现在,他就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紫玉心酸不已,忍不住跪下来,她手里拿着的原本视若珍宝的红彤彤野果子咕噜咕噜滚走了。
“你不要想她了……不要想她了……好不好……”
紫玉的话语几乎变成哀求,令人酸涩心疼无比。
可王兰之依旧是不说话,不为所动,没有任何一点动摇,没有一丝神色变化。
缓缓的抬起头,王兰之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一滴雨水慢慢落下来。
那滴雨水砸的紫玉脸生疼。
这雨好生奇怪。
慢慢的,那些雨一滴一滴砸在地上,雨水是微微的黄色,似乎有腐蚀的功效,砸的人脸生疼。
紫玉大惊失色。
可王兰之一动不动,反而抬头任凭那些雨砸在他的脸上。
“兰之哥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好不好?这雨好奇怪啊。”紫玉想要拉过王兰之。
可王兰之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那份冰冷和漠然令紫玉心惊胆战。
他淡漠的甩开紫玉的手,轻飘飘道:“你自己去找,我想淋雨。”
紫玉看着王兰之,眼神犹如碎掉的琉璃一般。
“你不是说你想活下来的吗?你以前不是说你会不顾一切活下来的吗?这雨会杀死我们的。”紫玉像是宣泄什么,眼圈红了,道。
兰之哥哥那么的怕死,那么的畏惧死亡,所以她才不顾一切,所以当时即使是会让王兰之见到她会使用毒的一面,会见到她最丑陋的一面,可为了他,她还是用尽毕生所学,片刻须臾研制出击退蛇群的加强版百毒香。
可现在,兰之哥哥仿佛一点也不怕死了。
明明她才是他的未婚妻啊!
王兰之一脸面无表情,面色冷峻,漠然而萧索。
没有任何话语。
有腐蚀性的雨砸在他的脸上,不一会儿,便砸的他面目全非,甚至是血肉模糊。
紫玉也没有去躲雨,就那么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雨水腐蚀他们的衣服。
“你们就算不躲雨,至少也要摘一片芭蕉叶遮着脑袋啊。”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顿时,王兰之身形陡然一僵,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缓缓转了过来。
他转的很慢,像是畏惧什么,又像是期待什么,那个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忘记流淌了,僵在那里,却又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
那人举着芭蕉叶做成的伞,慢慢走了过来。
她穿过淡淡的紫色瘴气,如梦如幻,笑容隐隐约约,一袭红衣,在雨中缓缓漫步过来。
紫玉震惊的抬起头,难以置信,道:“君临?”
她不是死了吗?
那么高的悬崖,如果不是紫玉她死死抱着王兰之,多半王兰之也就跟着君临跳下去了。
君临没死!
那个让兰之哥哥心死的人没死。
惊讶、庆幸、失望、无法置信,在紫玉的脸上交错着。
王兰之全身是血,可眼中涌现起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定定的看着君临,不敢说话,也不敢走过去。
生怕他动作一大,阿临就会被风吹跑了,再也看不到了。
君临举着的芭蕉伞很大,足以把王兰之和紫玉全部遮挡在里面。
君临瞅着紫玉的脸,道:“这雨有腐蚀性啊,你们怎么都不避雨,小姑娘家家,脸上要是留了疤了可怎么办?”
这场雨确实有腐蚀性,应该算是酸雨的一种。
一些有毒气体会融入雨水中,雨就成了酸雨。
君临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抬起紫玉的脸,道:“不过还好,只是淋了一小会儿,估计不会留疤,你还是陈郡谢氏最靓的靓妹!”
紫玉像是忍不住一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君临说:“别哭,眼泪会让你伤口更疼的。”
她一边说一边想要帮紫玉擦眼泪,还没来得及,她就觉得她举伞的那只手的手腕被人扣住了。
“卧槽!好痛!”
确实很痛。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手腕。
“兰之兄,你扣我手腕做什么?淡定淡定!我这只手断了,就没有手能举伞的了,这酸雨大家就一起淋了!”君临艰难的举着伞,忍着捏碎自己手腕的剧痛。
紧紧抓住君临的手,王兰之那如木偶般枯槁般的眸子扬起了神采,缓缓的有了精神,又在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流泪了。
君临震惊,颇为无奈道:“我说了,眼泪会让你们的伤口更疼的,怎么一个个的见到我都哭的不行?”
王兰之微笑温润,贪婪的望着君临。
君临恼怒道:“哭什么,你就算哭也别捏我的手,爱哭鬼,疼疼疼!”
王兰之满脸是血,但依旧温和的笑着,此刻的他虽然耀眼夺目,可周身上下却又没有平日里魔教教主的霸气,也没有往日琅琊王氏家主的沉稳与傲气,而是散发着一种深沉而略带忧郁的气质,犹如湖水一般沉静深邃的黑眸静静望着君临。
“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哭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股浓郁的伤感,道:“当年我的娘还有家人死的时候,我哭过一次,我妹妹死的时候哭过一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哭过。”
君临楞了一下,接而怒:“撒手撒手!手腕疼!”
紫玉疑惑,问:“兰之哥哥,你有妹妹吗?我怎么不知道?”
王兰之淡淡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君临小心翼翼的问道:“手可以松了吗?”
王兰之撒手了,君临发现自己手腕上有个血手印,看来这酸雨把王兰之折磨的不成样子啊。
远处,瘴气蔓延的边界。
秦珉之举着一把芭蕉伞,看着远方,看的是一阵心惊胆战。
芭蕉伞下还有一个人,那人站在那里,目光一直盯着君临,清冷的眸子动都没有动一下。
秦珉之心中怒骂:呸,这是什么鬼?带正主来捉自己的剑吗?这君临还真特么有创意啊!
冷呼呼的刮过,刺骨而冰冷。
过了许久,萧泽收回看向君临的眼,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幕。
那犹如丝绸的黑发在冷风中微微拂动,飘逸而清冷孤高。
“师妹说没给你戴绿帽,你信吗?我觉得有点悬啊,你瞅瞅兰之兄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子,说他们没点猫腻我不信啊。”
淡淡的声音响起,秦珉之说的慢条斯理,却如一腔冷水淋的人透骨的凉。
萧泽没有说话,眉眼微垂,敛去了那眸子中的深色。
山洞里。
王兰之一连吃了好多野果子,这才饱了,处理伤口的时候,又一个劲的叫唤疼。
秦珉之讥笑道:“你淋酸雨的时候怎么不叫疼呢?”
王兰之冷哼一声。
“真想不到堂堂魔教教主,会这么娇气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魔教教主的?好,我知道谁说的了。”王兰之默默看了一眼君临。
君临不敢说话,吓得东西都不敢吃了。
王兰之失而复得,连忙狗腿的对君临道:“你怎么对我的,我都不生气的。”
君临不敢看紫玉的表情,只敢在心里骂一句,呸,渣男。
秦珉之忍不住道:“正主还在这儿呢,备胎你就别想上位了。”
秦珉之戳了戳一开始存在感就极少的萧泽,心道:你丫的别像个死人一样啊!说句话啊!
萧泽:“酸雨过后,瘴气应该少了不少。”
秦珉之:毛线啊!!当务之急是这个吗?有人当着你的面勾搭你的老婆啊!
你的老婆态度也很奇怪啊!
你再不出手,你的老婆估计就要跑了啊!
绿帽子啊绿帽子,你就那么想戴绿帽子吗?
秦珉之瞅了瞅王兰之,又瞅了瞅君临,又瞅了瞅萧泽,最后,他又是瞅了瞅王兰之,道:“你别得意,君临只是故意利用你,让泽兄醋上一醋!”
王兰之冷声道:“我不信,我要君临亲自亲口说。”
萧泽看了一眼王兰之,又扫了一眼君临,却在君临看过来的瞬间,转移了目光。
君临结结巴巴的说:“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啊?我很疑惑。”
王兰之说:“就是你奋不顾身,把我从酸雨里救出来的事情啊。”
君临炸毛,道:“没有奋不顾身!你不要胡说!”
萧泽突然起身,一把拎起君临,想要往山洞深处走。
王兰之见状,立刻抓住君临的手腕,不让君临走。
两人对峙着。
君临左右为难。
秦珉之发出一个暴击,对王兰之道:“你行了吧你,人家才是正主啊,小三就不能有点小三的觉悟吗?再说了,你的脸以后说不定会留疤,外貌上就败了,丑八怪!”
王兰之脸色瞬间就苍白如纸,怒道:“谁说会留疤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留疤的,就算,就算留疤了,我那里也有玉凝膏,可以消除疤痕的,肯定不会留疤的……阿临……”
还未说完,他就看到君临和萧泽都去了山洞深处。
秦珉之叹息一声,道:“哎,渣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当着未婚妻的面,光明正大的勾搭别人的未婚妻,啧啧,说书先生看来有新的八卦说了,名字就叫魔教教主勾引人妻的二三事,嗯,不错!只要锄头好,没有墙角挖不倒,这挖墙脚技术谁家强,琅琊王氏第一强。哈哈哈哈哈哈。这琅琊王氏真是人才辈出啊,有个遍地私生子的王家大公子王雪之,还有个逃婚叛出琅琊王氏的王家二公子王歌之,现在又有一个身份神秘但酷爱红杏出墙的王家小公子王兰之,琅琊王氏不愧是中原第一世家啊!”
紫玉盯着秦珉之不说话。
王兰之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秦珉之你知道你也是流着琅琊王氏的血脉的人吗?”
秦珉之:“???我的身世我早就不在意了。”
紫玉:“嗯?兰之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那,那秦公子岂不是我的小叔子?”
秦珉之微微扬了扬眉,对紫玉道:“别了,要是我们这种私生子也算是你小叔子的话,你大概有数不清的小叔子,谁不知道当年琅琊王氏的王雪之眠花宿柳,老相好遍地,私生子多的数也数不清。琅琊王氏我可攀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