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尔拿起衣服,转身回了房间。
她穿好了衣服,想了下,就开始整理了一下被单。
一时间,空气里都是那种暧昧的气味。
白言尔摊开了被子,却发现奶白色的床单上,并没有血迹,只有一滩滩干涸的暧昧印迹。
她是个成年女性,又在国外这么久,自然知道不是所有女性的初夜都会流血。
只是,她想起昨晚她和南亦说,她还是第一次偿。
呆愣了一会,白言尔才深呼吸,将这些念头抛在了脑后。
算了,本来就只是露水姻缘,他觉得她骗他也无所谓了。
白言尔出门前,嘲讽地看了那笔钱。
没有拿走。
心里却在骂自己,分明缺钱,却装什么纯情小姑娘,天真又可爱给谁看?
她关上了南亦的房门,很慢很慢,看着屋子里的视野越来越小,最终被厚重的门板隔住。
她转身,却见到英国老太太的公寓门口堆满了她的东西。
全被扔了出来。
她的被子,她的衣服,她的鞋子,她的生活用品。
甚至她的化妆品完全地被砸碎了,口红也断了,粉饼更是碎得彻底。
白言尔难以忍受胸腔里愤怒的火焰,她上前,狠狠地拍门。
用力地呼吸着,大声喊:“玛丽夫人,开门!我们之间还有租房合同,还没有到期!你擅自把我的东西扔出来,你已经犯法了!”
门板被她拍得作响。
老太太却根本不理她。
她以为这就是她今天最倒霉的事情了,没有想到,没过一会,英国警察就来了。
“女士,请你出示你的身份证明,你刚刚被投诉扰民了。”
更倒霉的是,老太太似乎把白言尔的居留证明扔了,白言尔找不到,最后只能用学生证件勉强证明自己。
但是警察警告她,不许再敲门扰民了,却不管她投诉的老太太违反租房合同。
白言尔在伦敦的朋友不多,只有何小淮,但何小淮回国探亲了,也就是说她现在无处可去。
她咬牙忍下,先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暂时堆放在旁边。
自己则下楼,看看附近有没有新的租房。
她跑了好几家,却一整个白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夜里还必须去酒吧兼职。
忙碌了一整天,到了深夜,白言尔走出了酒吧,银行卡里是没有钱了,但是包包里还有这个月她取出来的一些现金。
这么冷,今晚只能浪费钱去酒店先住一晚了。
只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她在路上快速地走着,身侧却突然有一个黑人动作迅速地从她身边擦过,蛮力地夺走了她身上的小包。
白言尔一愣。
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被逼急了会跑得这么快。
前面的黑人发现白言尔追了上来。
朝身后竖了竖中指,又亮出了银白色的刀,辱骂,“婊子再追上来,就***你。”
白言尔这才意识到她的行为有多愚蠢。
对方是一个将近2米的非洲大汉。
她停了下来,却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割一般得刮在她的脸上。
脚上也磨破皮了,疼得紧。
她突然有些想哭,今天一天,她失了身,失了房子,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她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她压抑着呜咽声,紧紧地咬着牙根。
那头的声音安静了一下,然后就是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毛病?凌晨打电话?你不用睡觉,别人还要睡觉的!”
“妈……”
白言尔哭着,她太孤独了,连她妈妈这样的破口大骂,她都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
那边又静了下。
“你哭了?”然后就是嘲讽,“你还会哭?你心冷肺冷,哭什么?如果真过不下去了,还不如早听我的,去卖啊,趁着年轻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妈……”
“下次不是打钱,别给我打电话了,听着心烦。”
那边却毫不犹豫地就把电话挂断了。
白言尔哭了一场,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她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公寓走去,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公寓的楼下,一辆奥迪刚刚停下,南亦从驾驶座下来。
白言尔远远地看着他,手指用力地蜷缩起,又慢慢地松开,那些令她难堪又不耻的念头,在她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她不能让曾经救命之恩的美好,变得恶心,即便他不记得他救了她。
南亦还是注意到了白言尔。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身上的狼狈,声音有些冷,“昨晚的钱不够么?今天又出来?”
白言尔愣住,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他说她出来卖……昨晚他问的第一次,或许他是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出来卖……
南亦平时虽然冰冷,却不会说话这么难听。
他就算再好的脾气,都觉得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这个女人,仗着年轻漂亮的肉体,只想着走捷径。
南亦不再管她,把门关了上去。
他洗完澡,靠在了沙发上,他拿出了新买的手机。
眼前却忽然一亮。
若若姐的来电。
他的手指紧了又紧,才划了过去,清了清嗓音,声音温和,“若若……姐。”
顾若的嗓音很温柔,在这寂静寒冷的夜色里,仿佛一股春风吹过,春暖花开,“南亦,你来伦敦了吗?不好意思,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是我的师兄接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外面。”
南亦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落地窗前。
“嗯,你要睡觉了吗?”
“没有。”顾若笑了起来,“我今晚刚回到伦敦,现在收拾完了,你还是住在那个公寓吗?我顺路过去看你。”
“好。”
玻璃反光映照出南亦柔和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南亦打开了房门,门口的顾若围着厚重的白色围巾,巧笑倩兮,眨着眼睛,“小南亦。”
南亦伸出手,抱住了她。
不顾她身上落满的冰冷雨雪,“若若姐。”
顾若身体僵了一瞬,才笑着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她转身朝着楼梯下,招了招手。
一个外国年轻男人走了上来,露出了笑容,亲昵地抱住了顾若,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顾若满眼都是笑意,小鸟依人地靠在了他的怀里,对着南亦说:“他就是昨天接你电话的师兄,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南亦眸色深重,心脏扭成了一团。
整个人如同瞬间就沉浸在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他紧紧地抿唇,“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顾若笑得甜美,“是他让我重新意识到,还有人也可以对我这么好,小亦,你会为我开心的吧。”
外国男人也笑,虽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仍旧紧紧地抱着她。
南亦的舌尖苦涩弥漫开来,口腔里都是厚重的酸楚。
他对她不好吗?
他的薄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只是牵扯了下唇角,勉强地笑着,“开心,你能走出来,我很开心。”
他像是生生地吞下了一个黄连。
苦涩不堪。
顾若还要继续在他的心上捅一刀,“听妈妈说,小亦你也找到女朋友了,也在伦敦吗?怎么不带给我看?”
她说着,还往南亦身后的室内看一眼。
南亦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握紧,骨节微微泛白。
如果他有女朋友,可以让她更放心的话……
南亦的话从喉咙口艰涩地溢出,“嗯。”
老式的楼梯下却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不过几秒,白言尔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身影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她似乎有些愣。
手里捧着一杯热饮,是自动贩卖机的。
顾若笑,“这是小亦女朋友吗?”
这栋楼的中国人本来就不多,何况是这么漂亮的,而且分明和小亦就是认识的。
白言尔还没有否认,南亦就道:“是。”
他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喉结动了动,“过来。”
白言尔怔怔地看着他。
南亦站在了门前,身后是屋内温暖的灯光,他逆着光,成了一道剪影,朦朦胧胧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仿佛更加的孤独和冷漠。
白言尔想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看都没有看她,却大手一伸,用力地箍紧了她。
用力得她生疼。
声音却是放柔了,“若若姐,这是我的女朋友。”
顾若还要说什么,南亦就说:“若若姐,我们明天再说吧,我有些不舒服,我和女朋友还有些事情要说。”
顾若说:“好,那明天带她和我见面吧。”
白言尔被南亦带入了房间里,他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刺眼的一对情侣。
下一秒,他就立即松开了搂着白言尔的肩膀。
“抱歉。”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却渗透着阴郁。
他不再管白言尔,抓过茶几上的烟,抽出了一支,点起了火。
英俊又带着冷漠的眉目在一霎时就被烟雾笼罩了。
他抽完了一支烟,把烟蒂掐灭了,才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白言尔。
薄唇掀了掀,有些微薄的嘲讽。
“多少钱?”
他将钱包里所有的英镑都递到了白言尔面前。
白言尔没动,他嗤笑,“不够?”
下一秒,松开了手,纸币轻飘飘地扔在了白言尔的身上,“我给你开张支票,这几天陪我……”
他话音未落。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有防备,被打得一歪。
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半晌,他才勾唇笑了,却有些毛骨悚然,转头看着只到他肩膀的女孩子。
白言尔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她打了南亦的手掌,慢慢地攥紧了。
漆黑的眼眸里点燃了两簇耀眼的火光。
怒极反笑。
声音很冷,“我是缺钱,也急需用钱,但我不是你想像的从事那种职业的女性。你在别的女人那边吃了苦头,所以就选择来侮辱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女性么?”
她的语速很快,妩媚的瞳眸满满都是怒意,“我原先住的房子就在你的对面,只是昨晚我被房东太太赶出来了而已,今天你也看到了吧,我的行李都被扔在了门口,至于昨晚和你发生关系,只不过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荷尔蒙作怪,何必留下金钱来侮辱人?”
白言尔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自己被侮辱多一些,还是难过原来他只是一个不尊重女性的沙文主义猪多一些。
她说完,转身就走。
南亦的手却猛地从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腕,隔着厚厚的大衣。
两人沉默了良久,他的嗓音低沉,“有客房,今晚你可以睡这。”
躺在了南亦家的客房床上的时候,白言尔却很久都没有办法入睡。
她妈妈的话,南亦的话轮流在她的耳边响起。
生活就喜欢这样,两年前让她从天堂跌落地狱,迫不及待地扇了她一记耳光,现在更是,她的明天还不知道会在哪里?
还有南亦。
白言尔决定不再想,蒙上了被子,开始睡觉。
却一整夜都觉得呼吸之间都是淡淡的薄荷味,还有他身上的烟草味。
白言尔醒得很早,在南亦的厨房里看到了面包干和牛奶,她随便热了点吃了,也给南亦留了,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先去了酒吧,千求万求才让老板答应了提前预支工资。
老太太的房子原来转手卖了人,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难怪那天故意那样和白言尔吵闹,就等着把她赶出去,欺负她是个异国他乡的人,连警察都不想管么?
白言尔联系上了何小淮,何小淮很爽快地答应了她暂时入住。
她总算暂时找到落脚的地点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言尔都没有遇到南亦,因为何小淮的家在另一个方向,更何况她和南亦本来就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更讽刺的是,南亦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
一周后,白言尔的手头总算宽松了些。
因为之前她的课业摄影作品已经成功地在学校的展览馆展出了,导师将展览的稿费打到了她的银行卡里。
她又要学习,又要抽空去摄影,又要找房子,还要晚上酒吧兼职。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累垮了。
现在不是开学季,自然没有什么空房子可以出租,她今天又白跑了一天。
刚到学校,导师就让她去展览馆一趟,说是有人打算买她的摄影作品。
白言尔对着教学楼的镜子看了下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才平缓了一下呼吸,背着单反过去了。
展览厅很安静。
观看的人三三两两,彼此的交谈都很小声,也没有高跟鞋刺耳的声音。
白言尔看到了自己的几幅摄影作品。
有一幅作品前,围了好几个人。
导师冲她招手。
白言尔挺直了后背,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导师冲着一个背对着白言尔的男人,“这个就是摄影师。”
那个男人慢慢地转过身来。
是南亦。
白言尔抿了下唇。
南亦也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毛,似乎没有料到这个作品的创作者会是白言尔。
只不过真正想要买作品的人,不是南亦,而是顾若。
顾若也转过身来,看到白言尔笑了出来,眼眸里眸光流转,“原来作者是你啊,难怪……”
她又看了眼南亦,“难怪小亦说这些作品里,这张摄影作最好看,女朋友的作品当然好看了。”
她的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或许她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对于热爱摄影,并且想要致力于在摄影行业闯出一片天空的白言尔来说,简直比直接侮辱她还要难受。
她的摄影作好不好,并不是靠人情来的。
这个所谓的“若若姐”却说得仿佛,她画得很差,南亦只是看在人情上才跨她的。
顾若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的不妥,笑:“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作品自然也很好,我只是想……”
白言尔抬眸,打断了她,“您好,是您要买我的作品吗?”
“对。”顾若笑意温柔,“小亦说他想要送我东西,正好今天来看展览,所以就想选一张照片回去。”
“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顾若。”
白言尔极力地忽略掉心里对他们关系的猜疑和难受,笑着,“我叫白言尔,一般作品上留的名字是Y.E。”
顾若说:“上次让你和小亦一起来找我,后来怎么没来呢?”
白言尔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亦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了白言尔的身上,又收了回去,“那天跟你开玩笑,她不是我女朋友。”
顾若才不信,“是不是吵架了?”
白言尔看了导师一眼,“顾小姐,不好意思,我的老师还在,我们用英文交流吧,先谈谈作品好吗?”
顾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改换了英文,“Y.E,这幅作品是你在加拿大拍的吗?”
说到了作品,白言尔的神情很认真,“是,我在加拿大的法语区拍的,当时学院组织的采风,去了加拿大。”
“为什么要拍法语区的人?”
“因为加拿大法语区的说的法语和法国的法语不太一样,所以当时……”
白言尔侃侃介绍了起来。
一直到了最后,顾若才问:“听起来,你似乎会说法语?”
“是。”白言尔顿了下,垂下了眼睫毛,才道:“我在法国生活了10年。”
最后,顾若买走了这幅摄影作,却是南亦付的钱。
顾若走在了前面,南亦和白言尔落在了后面一点点,他走出展览厅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句,“抱歉。”
不再是他之前不走心的出于礼貌的口头禅,而是真正的道歉。
他那天早上才发现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那些钱。
白言尔心一缩。
看着他擦肩而过,然后走在了顾若的旁边,微微偏着头,侧颜竟然可以这般温柔。
*
再次见到南亦,是在酒吧。
今晚的酒吧走的是中国风,白言尔穿了短短的中式旗袍,露出了修长的双腿。
她中途休息的时候,坐在了吧台旁,和酒保讲话。
酒保却撞了撞她的肩膀,看着角落里的男人,操一口美式英语,“白,看看,酒吧里好久没有出现亚洲男人了。”
白言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南亦靠在了沙发上,微微地瞌眼,整个人却是又阴沉又颓废,只是脸色却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面前已经是一堆的烟头了,酒瓶也倒了无数。
白言尔向来不喜欢管闲事,可是,当遇到了南亦,这些都似乎不再是理由了。
她拿着托盘走了过去,先帮他桌子上的瓶子都收了起来。
才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问道:“先生,您还好吗?”
南亦没有说话。
身上的酒味很重。
白言尔又叫,他才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迷蒙着,薄唇微动,声音很低。
白言尔却听到了。
他在叫,“若若。”
没有后缀的“姐”,亲昵的“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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