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只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被林苑含着怒意的眼神给赶走了。
林苑强迫陆泽躺下,“公司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吗?生病躺个一天,公司就没办法运转么?”
陆泽也的确不太舒服,昏沉的头向四肢百骸传递着阵阵尖锐的疼痛。
也就躺了下去,闭眼休息。
鼻子堵塞住了,他呼吸有些艰难。
林苑很久没有过照顾小孩的感觉了,小橙子大多时间都是在温绮瑜那,今天生病的陆泽却让她泛起了久违的母爱和照顾之心,一整天都陪着陆泽偿。
傍晚时分,陆泽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林苑。
他下意识地蹙眉,“妈,今天爸不在么?”
言下之意就是他爸爸怎么可能放任他妈妈一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在他房间待着?
坐在一旁软椅里的林苑笑着看他一眼,问,“现在好点了没?烧完全退了。”
“嗯。”陆泽的鼻音还是很重,睡了一觉头还是晕乎乎的。
林苑站起来,把陆泽头上敷着的热毛巾取了下来,用手背测试了下额头的温度,确定道:“已经不烧了,张妈马上就端饭上来了。”
她似乎回想到了什么,“你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就是,不过这样的身体,一旦生病了就来势汹汹,不过我小时候你被绑架后,生了好大的一场病。”
陆泽没有说话。
“你爸爸跟你说了绑架你的人了吧?”她扯了扯笑容,微薄的怒意流露了出来,她有些不屑。
“白远不过是一个走私犯罢了,为了逃跑,竟然丧尽天良绑架了这么多孩子。他是没怎么在身体上伤害这些孩子,可是一直以来,绑架最大的伤害还是来自内心的害怕和恐惧。他都绑架了你,你爸爸还忍气吞声,说什么为大局着想。”
林苑只要想起来白远绑架了陆泽,怒意就喷涌了上来。
她做母亲这么多年,最失败的那一次就是大意让小陆泽被白远给绑架了。
幸好,白远已经被依法惩处了。
“不然,我肯定会让你爸爸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
林苑向来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当年,她知道白远是幕后凶手,就想直接也抓了他的妻女,让他好好地感受一下失去妻女的痛楚。
陆泽没有什么表情,微微地抿着唇。
他自从绑架被救了以后,就再也忘记不了在绑架期间可怖的狼狗,恶心的饭菜以及那些凶狠的走狗们——白远的下属。
三天里,他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负责看守着被绑架的小孩。
无聊又无趣。
所以,他们就开始利用人性的弱点开始玩游戏。
告诉孩子们今天要杀5个人,让每个人都投票选出最先杀死的人。
然后,他们就大笑着看着小孩子们害怕地哭了起来,害怕地互相推脱。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恶意地用枪威胁,把枪交给了选出来的孩子们,让他们彼此枪杀。
但事实上,所有的枪都没有真实的子弹。
他们只是享受看着别人懦弱大哭的模样,丧失人性。
因为陆泽的冷漠和沈熠在学校的恶劣,所以他们俩是所有孩子们投选出来票数最多的五人中的两人。
绑匪就让他和沈熠举着枪对着另外的三个孩子,数到五声后,立马开枪射杀他们三个。
如果,没有开枪,死的就是他们俩。
陆泽至今都记得那三个孩子跪着求他的模样,所以他没有办法开枪,而沈熠毫不犹豫地就扣下了扳机。
只不过,那个俄罗斯手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那些人只不过是在彼此下赌注而已,他们大部分都下注了两个孩子根本不敢开枪,而沈熠的开枪让他们赌输了一大笔钱。
上头只是下了命令不让杀死,可没说不让动手。
何况这些人跟着白远,一点都没把当时的沈老板放在眼里,对着沈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陆泽却安然无恙,甚至因为没有开枪,得到了那个三个小孩的感激。
其中的一个小孩就是后来因为救他而被狼狗咬伤的小女孩。
陆泽回过神来,半坐了起来,却垂眸敛目。
他的薄唇透着淡淡的冷意和威压。
他和沈熠虽然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可是,真正的梁子只怕是从这个时候结下来的。
所以,后来狼狗巡逻的时候,沈熠毫不犹豫地就将弥漫着肉香的食物扔到了他的身上。
而沈熠对他真正的怨恨,只怕是因为最后拯救时,陆家施压给警方,沈家也给警方施压,可是警方表示只能先救一个孩子的时候,沈老板为了讨好陆家,主动将名额给了陆泽,而狠心地把自己的亲儿子沈熠留在了那里。
至于沈老板这么狠心的原因,自然还因为他不止一个儿子,更何况,比起不听话、倔强的大儿子沈熠,他更疼爱他外面养着的女人所生的小儿子。
林苑看到了陆泽的神色,心里叹气,面上却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安抚道:“不要再想小时候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佣人端了晚饭进来。
是一份简单的粥,陆泽已经好多了,林苑还想给他凉一凉,他眸光淡淡地接了过去。
“我自己来。”
粥煮得很香濡,粘稠的白色液体,洒落着点点芽绿的葱花,让人充满了食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病,他变得格外格外地想念温绮瑜。
想念她熬的粥。
想念她坐在一旁看着他喝粥的模样。
想念她的身影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出现。
可是,一切都是奢望。
是以前的他不懂得珍惜,她现在只怕宁愿把所有的粥都倒掉,也不愿意给他喝了吧。
他苦笑,心湖里像是打翻了一瓶醋,泛起了无尽的酸意和苦涩。
*
温耀是因为一时血压骤然拉高才晕倒了过去,在医院住了两天后,身体状况就好了很多,第三天就搬回了温家。
即便陆泽说得再好听,温家企业还是彻底地被陆氏集团收购了。
温绮瑜在律所也有听其他部门的商事律师讲起这件事情,也有自己去搜查了一下温氏企业的具体情况。
这几年温耀运营不当,再加上听了梁晓晓的枕边风,安插了一堆梁家的亲戚,亏空得太严重了,温氏早已经是颓败之势了。
就算陆氏集团不收购,公司也撑不了多久了。
温绮瑜的理智在告诉她,陆氏集团是陆氏集团,陆泽是陆泽,可是,她的情感还是无法避免的有些难受,无法接受。
甚至还会觉得,谁都可以趁温氏颓败的时候收购,但是,那个人绝对不可以是陆泽。
新闻上的报道更是铺天盖地,无一不是用夸张的语言描述着温耀抱前女婿大腿失败丑态,无所不用其极地丑化他的面目。
陆氏集团这几天也很忙。
一个是因为城西的土地购买案和陆氏集团的大规模收购案,不仅仅有温氏还有港城其他的小企业。
一个是因为总裁生病了,带着病来上班,脾气却越发不好了,一点点不得他意,就要遭受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沉沉威压。
刚入职的女秘书颤颤惊惊地站在了陆泽面前。
她从一录取,就被告知了绝不可以对总裁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要绝对的公私分明,前一段时间她做到了,但今天她看总裁不太舒服,擅自给他买了粥,他没拒绝,只是盯着那份粥看了半天,她还以为总裁或许对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下一秒,那份粥就被他倒进了垃圾桶里。
办公室里的气流瞬间有些冰冷,渗着隐约的寒意,气压也低了下来。
陆泽低头看着手机,脸色沉沉,沉重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他在给温绮瑜打电话,可是话筒里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僵硬又冰冷的女声。
怎么拨打都是正在通话中。
第一遍他还可以告诉自己,她正在打电话,可是打了这么多个,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温绮瑜拉黑了他。
前几天他还病着,所以没有去找她,给她时间思考,也防止将病气过给她和小橙子。
温耀拱手将公司毁掉,并亲手送给了陆氏集团,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要,董事会也会收购的,更何况,现在的温氏只有在陆氏集团下,才可以填补那么多的空缺,才能对那么多的员工交代,才不会继续造成更严重的恶果。
陆泽的手越攥越紧,脸色却是诡异的沉默。
他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才注意到那个新来的秘书仍旧站在他的面前。
陆泽面无表情,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出去吧。”
得了命令的秘书终于悄悄松了口气,立马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平静无波澜的声音,“我的饮食有专门的助理,下不为例。”
温绮瑜下班回到家里,还没进去,就看到了久久未见的梁晓晓。
梁晓晓却难得的没有化大浓妆,平日的红唇换成了淡淡的裸粉色,脸色也很素,穿着简单的香奈儿套装。
看到温绮瑜回来,一双妩媚的眼眸还含着几分笑意,“绮瑜,你回来了?”
温绮瑜眼神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温耀身上。
温耀的脸色看不出来什么,戴着无框的老花镜,正在阅读着报纸,可是良久,报纸都没有掀开一页。
小橙子坐在温耀旁边看电视,只甜甜地和温绮瑜打了招呼。
没有谁理会一旁的梁晓晓。
梁晓晓也不尴尬,她自如地喊了厨房里的佣人一声,“大家都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温耀还是不说话,推了推眼镜,站起来。
梁晓晓过去扶着他,亲切道:“阿耀,先吃饭,刚刚家庭医生说,你的腿得好好放松,我等会给你按。”
餐桌上摆满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色,今晚的主食是米饭。
温耀坐在了主位上,梁晓晓坐在了他的下位。
小橙子爬上了椅子。
温绮瑜却默不作声,静静地走了过去,端起了梁晓晓面前的米饭和碗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空气如同被冰封住了一般。
却有什么在喧嚣着,即将破空而出。
温绮瑜没有抬眼皮,淡淡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银质的筷子,“张妈,不用给陌生人碗筷。”
梁晓晓终于怒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嫁进温家这么多年,她和温绮瑜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她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是你爸爸的妻子,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不是什么陌生人,要说陌生人,也应该是你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温绮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淡定地给小橙子夹菜。
可是唇角却抿得越来越紧。
梁晓晓把沉重的木质椅子用力地往后拉,椅子脚在木质地板上划出了尖锐的摩擦声。
她怒气冲冲,转身就往温绮瑜的方向走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温耀猛地就把筷子拍在了桌面上,银筷和琉璃石的桌面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他吼道:“够了!梁晓晓!”
温绮瑜终于抬起了头,她漆黑的眼眸如同一汪冰冷的潭水,深不见底,却处处布满了危机。
她眸光锐利。
“梁阿姨,我没让爸爸追究你擅自挪用公司财产的责任就已经很好了,不是说好了要离婚么?怎么又回来了?把我爸爸公司搞成了这样,还好意思回来?”
“离婚?”
梁晓晓一怔,然后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说我和温耀离婚?我……”
温耀却突然又拍了下桌面,“够了!”
突兀地打断了梁晓晓的话,“不用说了。”
温绮瑜蹙眉,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的隐约不对劲感,现在更加强烈了,她爸爸最近的状态太奇怪了。
“梁阿姨,我爸爸生病的时候,不见你照顾他,他身体刚好,温氏一倒,你就回来了?之前从公司偷偷挪用的钱花光了么?还是梁家的人集体失业,所以还想着回来分一下温家的财产?”
梁晓晓先是怒,温家公司被陆氏收购,陆泽毫不留情,第一批开除的人就是和梁家有关的所有人,让她在梁家人面前丢光了脸面。
陆泽为什么这么狠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温绮瑜唆使的。
可是她的怒意在心头缭绕了一圈,电光火石之间,却又茅塞顿开,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温耀前段时间突然让她出国旅游,又突然给了她一大笔钱,原来只是想把挪用公司财产的事情,扣在她的头上,既然可以和她离婚,又可以脱手温氏。
她偏过头,看着温耀的眼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眼眸深处却盈满了怒意和莫名交织的复杂情绪。
“温耀,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你前段时间那样对我,我还以为你想挽回,原来是想和我离婚,甚至栽赃我……”
她说着,眼眶渗出了些许的红,她忍住眼泪,“我陪了你这么多年,还抵不过那个女人跟你结婚的几年么?”
温耀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温绮瑜冷冷地看着她的眼泪,冷笑,“梁阿姨,那是我的妈妈,不是那个女人。”
梁晓晓闻言,伸出手抹了下眼角,不假思索地就嗤笑了出声,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
眼眸里的光尖锐又恶毒,像是淬了世间的剧毒,森寒地扫向了温绮瑜。
温绮瑜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瞬,骤缩着。
“温绮瑜,你才是最可怜的,死了前男友,又嫁给了不爱你的人,现在那个男人似乎有点想挽回你了,可是你的亲爸,却因为所谓的不知名的瞒了几十年的原因,不惜毁掉自己的公司,也只想拆开你们俩!”
“闭嘴!”温耀睁开了眼镜,满面涨红。
温耀越阻止,梁晓晓说话的语速越快,“还有你那所谓的好妈妈,一辈子都没爱过你爸爸吧,你以为我当年是怎么上位的?我是喜欢你爸爸,也喜欢钱,可是这一切都是你妈妈安排的,她在病床上就告诉了我,现在的机会摆在了面前。”
温耀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莫名的,那张脸显出了愈发浓烈的疲惫和心伤。
他什么话都没说,面部的肌肉颤抖着。
更多的是颓然。
温绮瑜睁大了眼睛,瞳孔也瑟缩着。
爸爸和梁阿姨,竟然是她妈妈安排的。
她僵硬着身体,只感觉一切的机能都慢了下来,有血液的流动,也有脉搏的跳动。
他爸爸的表情证明了梁晓晓说的都是真的。
梁晓晓冷冷地漾开笑意,她也不吃饭了,“温绮瑜,是不是被真相恶心到了?我就看看我不离婚,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提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转身就上了楼。
餐厅里沉寂了下来,硝烟过后,只剩下了一片片的狼藉。
小橙子也吃不下饭了,她乌黑的眼眸有些湿润,看着大家吵架,只敢眨着眼睛。
她看了看妈妈,又看看外公。
然后扯了扯温绮瑜的袖子,“外公哭了。”
温绮瑜的手指用力地收拢起,“爸,梁阿姨说的都是真的么?”她极力地克制着,可是声音还是颤抖着。
温耀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安静、沉默得可怕。
梁晓晓却又从楼上下来了,她的手里抓着什么,往餐桌上一拍,是一叠的老照片。
她的手一挥,照片全部散落在温绮瑜的面前。
全是她妈妈跟一个男人。
一个她在网络新闻上见过的男人,一个在经济法案例课上被当成反面教材的人物。
白远。
梁晓晓看着她笑,“知道了么?这就是你妈妈留给你爸爸的东西,她跟另一个男人的恩爱。”
温耀的情绪难以平复。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攥紧了拳头,像是血压又狠狠地飙升了一般。
温绮瑜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些事情的缘由,连忙跑去拿了药给温耀吃,又扶着他上楼休息。
温耀不想说什么,他没有睡着,却闭着眼,什么话也不说。
温绮瑜胸口起伏,淡淡地扫过耀武扬威的梁晓晓,走到阳台上,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一个陌生号码,连着给她拨了五个。
温绮瑜接了起来。
听筒里响起了阴冷的男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好呀,温律师,终于接了。”
温绮瑜抿了抿唇,眉梢有淡淡的森冷,看向了远处。
冷道:“沈熠。”
他笑:“忍不住想告诉温律师一个真相呢,原来你和陆泽是仇人啊,绑架犯的女儿。”